天牢被劫的消息如同插了翅膀的瘟疫,瞬間傳遍了京都官場的每一個角落。恐慌、猜忌、幸災樂禍、兔死狐悲……種種情緒在暗流中湧動。然而,處於風暴中心的吏部尚書府,卻反常地籠罩在一片異樣的平靜之中。
沈硯清端坐於書案之後,聽完暗影衛統領關於天牢甲字死獄被破、北狄重犯被劫走的詳儘稟報,臉上竟無半分驚怒之色。他甚至連眉頭都未曾皺一下,隻是端起手邊的青瓷茶盞,輕輕吹拂著氤氳的熱氣,動作從容不迫。
“知道了。”沈硯清的聲音平淡無波,仿佛在聽一件與己無關的瑣事。“典獄長周彪,懈怠職守,致使重犯被劫,天牢重地淪為賊寇笑柄。著刑部依律嚴辦,革職查辦,關押候審,不得有誤。”
“是!”暗影衛統領躬身領命,眼中卻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大人這反應……未免太過平靜了?難道……
沈硯清放下茶盞,目光投向窗外湛藍的天空,嘴角緩緩勾起一絲冰冷而洞悉的弧度。他心中默算著時辰,如同老練的棋手,早已算定了對手的每一步落子。先前諸多掣肘,顧慮重重,皆因那深藏宮闈的陰影難以觸碰。然而,北疆那封密信,如同劃破迷霧的驚雷,不僅指明了方向,更賦予了他雷霆萬鈞的底氣!
“網,該收了。”沈硯清輕聲自語,聲音雖輕,卻帶著千鈞之力。他不再猶豫,眼中寒芒一閃,對著肅立的暗影衛統領,發出了清晰而決絕的指令:“目標,醉仙樓,‘聽濤閣’。依計行事,即刻收網!務必……乾淨利落!”
醉仙樓,三樓,“聽濤閣”。
午後的陽光透過精致的雕花窗欞,灑下斑駁的光影。室內暖意融融,彌漫著上等檀香和酒菜的香氣,與窗外市井的喧囂隔絕開來,營造出一種虛假的安寧。
戶部度支司員外郎孫茂才和工部虞衡清吏司主事吳庸,早早便來到了這熟悉的雅間。兩人臉上都帶著一種劫後餘生般的鬆弛,昨日天牢劫獄成功的消息,如同強心劑注入了他們瀕臨崩潰的神經。刺客頭子被“影殺衛”成功帶走,最大的隱患消除,緊繃了多日的弦終於可以稍稍放鬆。
桌上擺著幾碟精致的點心,一壺溫熱的“玉壺春”。孫茂才捏起一塊蟹黃酥,愜意地送入口中,含糊不清地說道:“老吳,這下總算是……可以睡個安穩覺了。錢老板這手筆,嘖嘖,真是神鬼莫測!連甲字死獄都……”
“噓!”吳庸雖然也放鬆,但骨子裡的小心謹慎猶在,警惕地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下意識地瞥了一眼緊閉的門窗,“慎言!慎言!隔牆有耳!事情雖成,但尾巴還沒掃乾淨呢!”
孫茂才不以為意地擺擺手,又給自己斟了一杯酒,美滋滋地呷了一口,臉上帶著幾分得意:“怕什麼?這醉仙樓是李大人的地盤,鐵桶一般!再說了,錢老板不是約我們在此商議後續嗎?有李大人和錢老板罩著,沈硯清那條老狗,還能翻了天不成?”他咂咂嘴,回味著酒香,“等風聲過去,咱們哥倆……嘿嘿,說不定還能因禍得福,再往上挪挪位置……”
吳庸看他這副得意忘形的樣子,心中隱隱有些不安,但也被孫茂才描繪的“前程”勾動了心思,緊繃的臉皮也鬆弛下來,露出一絲貪婪的笑意:“孫兄所言……倒也有理。隻是這錢老板,今日怎地遲了這麼久?往常他可是最守時的。”
經吳庸一提醒,孫茂才也微微蹙眉。是啊,約定的時辰已過了一炷香,錢萬貫卻遲遲未到。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慮,如同水底的暗流,悄然浮上心頭。他放下酒杯,下意識地站起身,踱到臨街的窗邊,口中嘟囔著:“莫不是被什麼俗務耽擱了?這錢老板也是,如此緊要關頭……”
他一邊說著,一邊漫不經心地伸手,想將虛掩的雕花木窗推開一條縫隙,看看樓下街景,順便透透氣。
然而,當他的目光透過那道狹窄的縫隙,投向樓下熙熙攘攘的長街時——
如同被一道無形的九天玄雷狠狠劈中!
孫茂才臉上的鬆弛、得意、以及那一絲小小的疑慮,瞬間凝固!隨即化為極致的、深入骨髓的驚恐!他整個人如同被抽去了魂魄,猛地僵在原地,瞳孔驟然縮成了針尖!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瞬間凍結了他全身的血液!
“嗬……嗬……”喉嚨裡發出如同破風箱般漏氣的、不成調的嘶聲。他的手指死死摳住窗欞,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慘白。
樓下,長街依舊人流如織,叫賣聲不絕於耳。但在醉仙樓正門及四周所有通衢要道,卻無聲無息地矗立著一排排、一列列身著玄黑輕甲、手持製式長矛、腰挎雁翎刀的官兵!他們如同冰冷的鐵塑雕像,將整座醉仙樓圍得水泄不通!陽光照射在他們的盔甲和矛尖上,反射出森然刺骨的寒光!更令人心悸的是,整條長街的氣氛都變得極其壓抑,原本喧囂的市井之聲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扼住,隻剩下一種令人窒息的死寂!所有的行人商販,都遠遠避開,噤若寒蟬,驚恐地望著這座被兵鋒鎖死的銷金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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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絕非臨時的盤查!這是一場早有預謀、雷霆萬鈞的——圍剿!而他們,就是網中之魚!
“吳……吳庸!跑……快跑!”孫茂才終於從極度的驚駭中找回一絲聲音,那聲音尖利得如同夜梟啼哭,充滿了無儘的恐懼!他猛地轉過身,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想要提醒還在悠閒品酒的吳庸。
然而,已經太遲了!
砰——!
雅間那扇厚重的、雕飾繁複的梨木門,被一股沛然巨力猛地從外麵撞開!木屑紛飛!
數名如狼似虎、氣息彪悍的官兵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洶湧而入!他們動作迅捷如電,訓練有素,兩人一組,精準地撲向驚駭欲絕的孫茂才和吳庸!
冰冷的、閃爍著寒光的刀刃,在孫茂才話音未落的瞬間,已然帶著淩厲的風聲,狠狠地架在了他和吳庸脆弱的脖頸之上!刀刃緊貼著皮膚,那刺骨的寒意和鋒銳的觸感,讓兩人瞬間汗毛倒豎,渾身僵硬,連呼吸都停滯了!
“你們……你們是什麼人?!大膽!!”吳庸反應稍快,強忍著脖頸上傳來的刺痛和深入骨髓的恐懼,色厲內荏地尖叫道,“我乃朝廷命官!工部虞衡清吏司主事吳庸!你們敢擅捕朝廷命官?!還有沒有王法?!”
孫茂才也如夢初醒,感受到刀刃的冰涼,死亡的恐懼瞬間壓倒了理智,他掙紮著嘶吼:“放開!快放開本官!我是戶部度支司員外郎孫茂才!你們是哪個衙門的?!我要見你們上官!我要彈劾你們!!”
兩人的掙紮和嘶吼在絕對的力量麵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架住他們的官兵如同鐵鉗般紋絲不動,眼神冰冷如同看著待宰的羔羊。
這時,一名身著深緋色官袍、麵容嚴肅、眼神銳利的中年官員,背負雙手,緩步踱入雅間。他目光如刀,冷冷掃過被刀鋒抵住、狼狽不堪的孫茂才和吳庸,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宣判般的冰冷威嚴,清晰地回蕩在死寂的雅間內:
“孫茂才!吳庸!爾等身負朝廷俸祿,不思報效,反勾結外敵,私運軍糧,資敵叛國!證據確鑿!現奉刑部簽押令,將爾等收押待審!帶走!”
“不!冤枉!我們是冤枉的!”孫茂才發出殺豬般的嚎叫。
“我要見李尚書!我要見錢老板!你們這是構陷!”吳庸也歇斯底裡地掙紮。
然而,那刑部官員根本不再給他們任何辯解的機會,麵無表情地一揮手:“堵上嘴!押走!”
立刻有官兵掏出早已準備好的破布,不由分說,狠狠地塞進了孫、吳二人口中!兩人隻能發出“嗚嗚”的絕望悲鳴,如同兩條被拖出水麵的魚,在官兵粗暴的拖拽下,踉蹌著、狼狽不堪地被押出了這間曾經象征著隱秘與權力的“聽濤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