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狼汗帳。
巨大的牛油蠟燭燃燒著,粗如兒臂的燭芯劈啪作響,將帳內映照得亮如白晝,也將帳壁上那巨大的、猙獰咆哮的金狼圖騰投影得愈發威嚴可怖,仿佛隨時會撲出噬人。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混合氣息:上等酥油茶的醇厚奶香,炙烤羊腿的油脂焦香,名貴香料燃燒的奇異芬芳,以及……無數雄性軀體聚集在一起所散發出的、混合著皮革、汗水和野心的、濃烈到令人窒息的雄性氣息。
帳內人影幢幢,卻落針可聞。沉重的壓迫感如同實質,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按照最古老的草原規矩,巨大的狼首王座居於中央最高處,象征著至高無上的單於權威。王座之下,左右兩側,各分列著四張略小、但同樣鋪著華麗雪豹皮或白虎皮的石座。這八張石座,加上王座本身,共同構成了北狄權力金字塔最頂端的九芒星——代表著統治這片遼闊草原、人口最眾、武力最強、占據著最豐美牧場與最富饒礦脈的九大核心部族!
此刻,除了王座尚空,左右兩側的石座上,已端坐著八位氣度非凡、或威嚴、或深沉、或剽悍的身影。他們代表著北狄的脊梁,也代表著足以撼動王庭根基的力量。
左列:
1.金狼部族長,額爾德木圖:頡利單於的族叔,一位須發皆白、麵容清臒的老者。他身著繡滿繁複暗金狼紋的玄色長袍,眼神深邃內斂,如同古井深潭。雖年事已高,但腰背依舊挺直如鬆,周身散發著一種沉澱了歲月與智慧的、不容置疑的威嚴。他是頡利重掌王庭最堅定的支持者,也是金狼部真正的定海神針。他端坐首位,閉目養神,仿佛帳內風雲與他無關。
2.蒼狼部族長,巴圖爾:蒙哥之父。身形魁偉如山,麵容剛毅如同風化的岩石,虯髯戟張。他穿著深青近黑的厚重皮袍,袍襟敞開,露出古銅色、布滿傷痕的強健胸膛,腰間懸掛著一柄沉重的、鑲嵌著蒼狼獠牙的彎刀。眼神銳利如鷹,帶著蒼狼部特有的、如同北地寒鐵般的冷硬與沉凝。他的目光不時掃過對麵灰狼部空置的石座,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
3.沙狐部族長,伊勒德:一個身形精瘦、麵容削瘦、眼神卻異常靈動狡黠的中年人。他穿著火紅色的狐裘,十指修長,指甲修剪得異常整齊,指間把玩著一枚溫潤的羊脂玉佩。嘴角似乎永遠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如同在草原上最擅長隱匿與設伏的沙狐。沙狐部以智謀和商貿著稱,其情報網絡遍布草原,是九部中最為富庶、也最為圓滑的一支。
4.黑鷹部族長,蘇赫:兀蘇勒之父。麵容冷峻,如同刀削斧劈,顴骨高聳,一雙淺灰色的鷹眸銳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他全身包裹在漆黑的、幾乎不反光的皮甲之中,肩頭蹲伏著一隻目光同樣銳利的成年黑鷹。他沉默寡言,隻是靜靜地坐著,便散發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氣息和精準的壓迫感。黑鷹部戰士是草原上最可怕的斥候與神射手。
右列:
1.玄豹部族長,阿古達木:一個如同黑鐵塔般的巨漢,身高近丈,肌肉虯結,幾乎要將身上那件繪有猙獰玄豹圖騰的皮甲撐裂。他麵容粗獷,濃密的絡腮胡幾乎遮住了半張臉,眼神狂野暴烈。他是力量的化身,玄豹部戰士以悍不畏死、衝鋒陷陣聞名,是戰場上的破陣尖刀。他坐在那裡,如同隨時會爆發的火山,粗重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2.山熊部族長,巴爾斯:塔爾渾之父。體型比阿古達木稍遜,但同樣雄壯如山,古銅色的臉龐上橫亙著幾道猙獰的傷疤。他穿著厚重的、以整張成年棕熊皮縫製的皮袍,粗壯的手臂裸露在外,青筋如虯龍盤繞。眼神中帶著山熊部特有的、近乎蠻橫的自信與野性。山熊部戰士力大無窮,耐力驚人,是攻堅和近身肉搏的絕對主力。
3.淩雲部族長,騰格爾:一個氣質略顯不同的老者,須發皆白卻梳理得一絲不苟,穿著以潔白鷹羽和青色雲紋裝飾的長袍,眼神平和卻帶著俯瞰眾生的超然。淩雲部占據著北狄西北部最接近天空的高原,部族戰士擅長在複雜山地和惡劣天候下作戰,更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和信仰,在草原上享有超然的地位,部族中多出薩滿祭司。
4.禿鷲部族長,哈日瑙海:一個形容枯槁、臉色蠟黃、眼神陰鷙如同禿鷲般的老者。他穿著灰黑色的、仿佛沾染了死亡氣息的陳舊皮袍,手指枯瘦如爪。禿鷲部盤踞在草原東南部環境最惡劣的戈壁荒漠邊緣,部族戰士以堅韌、冷酷和擅長處理“臟活”而聞名,是九部中最為陰森、也最令人忌憚的一支。
空缺之位:
頡利單於左側,金狼部族長額爾德木圖的下首,那張原本屬於灰狼部族長的石座,此刻空空如也!鋪在上麵的雪豹皮依舊華麗,卻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冰冷與死寂。咄吉被頡利親手格殺後,曾經與金狼、蒼狼並列三大狼部、盛極一時的灰狼部,如同被抽掉了脊梁,在殘酷的清洗和資源掠奪中迅速衰敗。部眾離散,牧場被瓜分,人口凋零,已徹底淪落為不入流的小部落。這張空懸的石座,如同一個巨大的、無聲的傷口,昭示著王權更迭的血腥代價,也像一個散發著致命誘惑的餌食,吸引著下方無數貪婪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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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大核心部族之下,帳內兩側更靠後的位置,則按照部族實力依次排列著數十位中小部落的首領或代表。他們的服飾相對簡陋,神情也更加複雜——敬畏、緊張、野心、算計……不一而足。他們的目光,或敬畏地投向王座,或貪婪地掃過那九張象征著無上權力和資源的石座,特彆是那唯一空懸的位置,以及……九部之下那些相對靠前的位置。每一次權力結構的變動,都意味著資源的重新分配,意味著有人跌落塵埃,也有人一步登天!這次前所未有的金狼角力祭,就是他們唯一的機會!
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所有人的心跳之上。
帳簾被兩名魁梧如山的噬月狼騎衛士猛地掀開!
頡利單於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換上了一身最為莊重的、以金線繡滿咆哮金狼圖騰的玄色大氅,內襯雪白的狼毫皮襖。胸前的繃帶被華服掩蓋,但蒼白的臉色和略顯緩慢的步伐,依舊透露出傷痛的痕跡。然而,當他抬起頭,那雙深陷在蒼白麵龐上的眸子掃過帳內時,所有與之接觸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垂下或避開!
疲憊被強行壓下,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實質般傾瀉而下的、屬於王者的絕對威嚴與掌控一切的冰冷意誌!他一步步走向那象征著至高權力的狼首王座,步伐沉穩有力,每一步都讓帳內的空氣凝固一分。他走過那空懸的、屬於灰狼部的石座時,腳步沒有絲毫停頓,仿佛那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塵埃。
終於,他踏上了高台,轉身,穩穩地坐在了那巨大的狼首王座之上。玄色的大氅鋪展開來,將他包裹,如同端坐於陰影中的魔神。
“參見大汗!”
“長生天庇佑!大汗萬安!”
帳內所有人,無論九部族長還是小部落首領,齊齊離座,躬身撫胸,洪亮而整齊的呼喝聲瞬間衝散了之前的死寂,如同山呼海嘯,震得巨大的金帳嗡嗡作響!
頡利隻是微微抬了抬手,動作隨意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儀。所有人立刻噤聲,重新落座,目光灼灼地聚焦在王座之上。
“諸位族長,首領。”頡利開口了,聲音不高,帶著傷後的沙啞,卻清晰地傳遍了金帳的每一個角落,帶著一種沉甸甸的分量。“長生天在上,金狼血脈重歸王庭。然,逆賊作亂,兄弟鬩牆,使我北狄元氣大傷,勇士凋零,人心浮動。此乃我北狄百年來未有之危局!”
他目光緩緩掃過下方,語氣沉重:“南方的漢人皇帝蕭景琰,狡詐如狐,狠辣如狼,據堅城而守,敗我十萬大軍於雲州城下!此乃我北狄之奇恥大辱!更如一把懸於頭頂的利刃,時刻威脅著我草原安寧!”
帳內氣氛瞬間變得更加凝重,九部族長臉色各異,中小部落首領更是麵露憂懼。雲州之敗,如同一塊巨石壓在每一個北狄人的心頭。
“內憂外患,百廢待興!”頡利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煊赫的力量,“若我北狄男兒,隻知沉溺於傷痛,隻知互相猜忌傾軋,隻知為一己私利而爭鬥不休!那麼,用不了多久,我們引以為傲的金狼大纛,就會被漢人的鐵蹄踏碎!我們的牧場,我們的妻兒,都將淪為漢人的奴隸!”
他猛地站起身,儘管胸口的劇痛讓他身形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但他強撐著,目光如同燃燒的寒冰,掃視全場,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壓迫:
“長生天不會眷顧懦夫!狼群的力量,在於頭狼的引領,更在於每一匹狼的尖牙利爪!本單於重掌王庭,非為獨享權柄,而是要帶領我北狄,浴火重生!凝聚所有力量,擰成一股無堅不摧的狼群!去奪回我們失去的尊嚴!去洗刷雲州的恥辱!去讓那南方的漢人皇帝知道,草原的怒火,足以焚毀他的城池!”
他重新坐下,語氣轉為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
“故此,本單於重啟‘金狼角力祭’!這不僅僅是一場選拔勇士的盛會,更是我北狄重新凝聚力量、向整個草原宣告團結與複興的號角!更是向南方漢人發出的——戰書!”
鋪墊結束,真正的風暴核心,開始轉動。
頡利的聲音在金帳內回蕩,帶著一種掌控全局的冰冷:
“金狼角力祭,將決出個人與部族的雙重榮耀!本單於此宣布,祭典最終獎勵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