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庭邊緣,一座巍峨陡峭、怪石嶙峋的山峰之下。
經過前兩輪“追風”與“穿雲”的殘酷篩選,剩餘的八百名勇士肅立於此,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不同於前兩次的、更加沉重壓抑的氣息。無形的壓力如同山巒本身,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和肩膀上。
“撼山”試煉,顧名思義,考驗的便是最原始、最純粹的力量與耐力!規則簡單粗暴,卻足以讓絕大多數人望而生畏:
所有參賽者,需徒步從山腳出發,攀爬這座未經任何修葺的天然險峰,以抵達山頂的先後順序決定本輪排名。
然而,絕非空手攀登!在起點處,堆積如山的,是經過粗略打磨、大小相近的青黑色岩石。每名選手,必須背負其中一塊,方能開始征程。
那岩石的重量,經過金狼衛工匠的反複稱量,精準定於五十斤!
選擇此重量,絕非隨意而定。北狄戰士,乃至天下精銳士卒,日常行軍作戰,身披鎧甲、腰挎兵刃、背負箭囊乾糧,全身負重大抵便在三十至六十斤之間浮動。三十斤過輕,難以拉開差距,顯不出真本事;六十斤又過重,恐傷及根本,非是選拔勇士,而是摧殘壯丁,得不償失。故而,五十斤此數,最為公允合理!既能充分考驗勇士們的負重力、持久力與山地奔襲之能,又在其承受極限之內,確保比賽得以順利進行。此重量,在北狄亦常被稱為“一石之力”,乃衡量一個合格戰士體魄的基礎門檻。
規則宣布完畢,選手神色各異。
沙狐部的諾敏,那張狐狸般精明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絕望的難看神色。他本就身形相對瘦小,擅長技巧與速度,這等純粹的力量與耐力比拚,對他而言堪稱噩夢!五十斤的石塊壓在身上,還要攀爬如此陡峭的山路,其艱難可想而知。他暗自咬牙,心中已開始計算如何以最小消耗完成比賽,甚至開始權衡是否要放棄爭奪名次,隻求完賽。
與他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山熊部的塔爾渾。這頭人形暴熊聞言,先是一愣,隨即爆發出猖狂無比的大笑,蒲扇般的巴掌把胸膛拍得砰砰作響,聲震四野:“哈哈哈!好!太好了!這才是我塔爾渾該比的!背石頭?爬山?老子一隻手都能拎著它跑個來回!你們這些瘦猴,就等著吃老子的灰吧!”他雄壯的身軀仿佛就是為了這種考驗而生的,巨大的優勢讓他誌得意滿,睥睨四方。
其他諸如黑鷹部兀蘇勒、玄豹部巴特爾等體格強健者,雖不如塔爾渾那般張揚,臉上也均露出了自信的笑意。這對他們而言,正是揚長避短、拉回比分的大好機會。
金狼部的博爾術與蒼狼部的蒙哥,麵色沉靜如水,並無太多波瀾。兩人皆是部落傾力培養的繼承人,體魄打熬得極為紮實,五十斤負重雖是不小挑戰,卻還在應對範圍之內。他們更關心的是整體戰略,正低聲叮囑著本部族的其他選手,要求他們保持陣型,互相照應,穩中求進。
玄豹部的巴特爾如同真正的獵豹般,正在原地輕輕跳躍,活動著全身的筋骨關節,一雙銳利的眼睛不斷掃視著前方的山路,似乎在尋找最優的突擊路線,充滿了野性的爆發力。
而嘯風部的幾人,則再次悄無聲息地聚攏在一處稍顯偏僻的角落。
紮那目光掃過那堆沉重的石塊,又望了望蜿蜒向上、遍布障礙密林的山路,眼中閃過一絲冷冽的光芒:“這次山地奔襲,地形複雜,林木茂密,正是我們的好機會。昨日‘穿雲’被迫隱忍,今日‘撼山’,那些‘小玩意兒’可以派上用場了。”
巴圖警惕地環視四周,補充道:“不錯。但需萬分小心。盯梢的金狼衛似乎更多了。而且,其他部落,特彆是那些與我們‘有舊怨’的,也絕不會放過這個下黑手的機會。混亂之中,刀劍無眼。”
赤那、鐵木爾默默點頭,將袖中的毒刺、腰間的飛刃檢查了一遍又一遍。巴雅爾則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因負重帶來的額外壓力。
就在此時,不遠處,黑鷹部的兀蘇勒,正將幾個依附於他的小部落領頭人喚至一旁背人處。他那雙鷹眸中閃爍著陰險狡詐的光芒,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聽著!我黑鷹部平日給予你們部落的鹽鐵、草場庇護,現在是你們回報的時候了!”兀蘇勒的目光掃過眼前這幾個唯唯諾諾的頭人,“比賽開始後,你們的人,分作兩批!一批,給我像跗骨之蛆般緊緊咬住九大部落的人,特彆是金狼部和蒼狼部!不必正麵衝突,隻需想儘一切辦法減緩、牽製他們的速度!製造混亂,推搡、故意擋路,甚至假裝體力不支摔倒在他們麵前!”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更加森寒:“另一批,混在中小部落的人群裡!你們的任務更簡單——儘可能多地乾擾、阻止那些妄圖往上爬的雜魚!減少競爭對手,也能減輕你們自己人被針對的風險!必要時刻……”
兀蘇勒的眼神瞬間變得冰寒刺骨,右手抬起,隱晦地在自己脖頸前輕輕一劃,“……可以讓他們永遠留在這座山上!做得乾淨點,這山裡死幾個人,再正常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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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幾個小部落頭人臉上掠過一絲恐懼,但更多的是對黑鷹部權勢的畏懼以及對可能獲得獎賞的貪婪。他們互相對視一眼,重重地點了點頭,眼神也隨之變得陰暗狠厲起來。
“咚!咚!咚!”
沉重的戰鼓聲,如同敲擊在每個人的心臟上,驟然炸響!
“撼山試煉——開始!”金狼衛軍官一聲令下!
刹那間,山腳下如同炸開的蟻窩!八百勇士猛地行動起來,衝向石堆,扛起那沉甸甸的五十斤石塊,呐喊著、喘息著,向著陡峭的山路發起了衝鋒!
策略瞬間分化!許多自恃體力充沛、急於搶占先機的部落選手,一開始就爆發全力,扛著石頭向上猛衝,企圖在起步階段就拉開距離。而更多理智者,則選擇了勻速前進,調整呼吸,保存體力,深知這是一場持久戰。
博爾術與蒙哥低喝一聲,率領金狼部、蒼狼部的精銳,如同兩支鋒利的箭矢,速度不快卻極富節奏感,穩健地向上突進,很快便躋身第一梯隊。
沙狐部的諾敏臉色發白,咬著牙選擇了最保守的勻速策略,混在龐大的人群中段,努力調整著背負重物攀登的呼吸節奏。
兀蘇勒陰冷一笑,並未急於衝前,而是帶著黑鷹部的人手,不緊不慢地吊在博爾術等人的側後方,同時用眼神示意那些依附他的小部落人馬開始行動。塔爾渾則發出一聲興奮的咆哮,憑借其驚人的蠻力,扛著巨石竟也能爆發出不慢的速度,死死咬在第一梯隊的尾巴上,滿臉獰笑。
嘯風部的眾人,也早已如同水滴入海般,悄無聲息地融入了洶湧向上的人流之中,開始了他們的“狩獵”。
巴圖如同鬼魅般貼近一個正埋頭猛衝的小部落壯漢,在其經過一片茂密灌木時,手指微動,一枚細若牛毛、淬有劇毒的尖刺悄無聲息地刺入了對方大腿外側。那壯漢隻覺得微微一麻,渾不在意,繼續奔出十餘丈後,突然身體猛地一僵,臉色瞬間變得青紫,口中白沫湧出,連慘叫都未能發出,便直挺挺地向前栽倒,抽搐幾下便沒了聲息。周圍的人群驚呼著避開,卻無人停留查看,隻有更加警惕和恐懼的目光掃視著四周。
另一側,赤那借助林木陰影,敏捷地藏匿起來,迅速將數枚淬毒的鐵蒺藜和幾副小巧卻力道驚人的捕獸夾,巧妙地布置在幾處看似可以抄近道的草叢與石縫之中。不久,果然有幾名玄豹部的選手,見主路擁擠,試圖從側翼草叢快速超越。剛踏入沒多久,“啊!”一聲淒厲的慘叫響起,一人腳踝被鐵蒺藜刺穿,瞬間烏黑腫脹!幾乎同時,“哢嚓!”一聲令人牙酸的脆響,另一人慘嚎著倒地,小腿被冰冷的捕獸夾死死咬住,骨頭顯然已斷!
“有陷阱!小心!”玄豹部隊伍頓時一陣混亂。
領頭的巴特爾聞聲回頭,看到同伴慘狀,臉色驟變,急喝道:“彆進草叢!退回來!”他雖心急名次,卻無法拋棄同伴,立刻帶人折返,手忙腳亂地幫助受傷者止血、拔除毒刺、試圖掰開捕獸夾。這一耽擱,他們的行軍速度頓時被徹底拖垮,眼睜睜看著大量人群從旁邊超過,心情焦灼無比。
紮那混在熙攘的人群中,眼神冰冷如鷹隼。他已經憑借超卓的暗殺手法,用淬毒的吹針或精準的飛刀,悄無聲息地結果了三名落單的、對他流露出敵意或恰好擋路的選手。此刻,他正將目光鎖定在前方不遠處,兩名靠在樹乾上大口喘息、似乎體力不支的小部落選手身上。獵物似乎已經乏力,正是下手良機。
他悄無聲息地靠近,如同陰影般滑向那兩人。然而,就在他指尖即將觸及暗器的刹那,一股熟悉的、冰冷徹骨的寒意毫無征兆地再次從背後襲來,瞬間凍結了他的動作!
紮那渾身一僵,極其緩慢地回過頭。
又是他!淩雲部的雲澈!
他就靜靜地站在自己身後半步之遙的地方,月白的長衫纖塵不染,甚至連呼吸都平穩得如同在庭院漫步,那五十斤的負重仿佛不存在一般。而自己,竟對他是何時、如何靠近的,毫無察覺!
紮那的冷汗瞬間浸透了內衫,喉嚨發乾,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這種完全被掌控、生死不由己的感覺,比麵對千軍萬馬更令人恐懼。
雲澈依舊是那副萬年不變的平靜麵容,銀色的發絲在透過林隙的光線下泛著微光。他沒有看紮那,隻是抬起手,修長的手指指向另一個方向。
紮那下意識地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隻見在更遠處的一簇茂密草叢旁,同樣有兩名看似筋疲力儘、靠在土坡上喘息的選手。而就在下一刻,紮那瞳孔驟縮——他看到自己的同伴巴雅爾,正借助灌木的掩護,手持匕首,如同捕食的獵豹般,正小心翼翼地向著那兩人摸去!
“不……”紮那心中警鈴大作,那兩人喘息的方式、眼神中一閃而過的警惕,根本不像真正力竭之人!那是陷阱!
他想要張口大喊阻止,但距離太遠,人群嘈雜,根本來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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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心急如焚的瞬間,巴雅爾已然發動了襲擊,猛地撲入草叢!
然而,就在他撲入的刹那,異變陡生!那兩名原本“奄奄一息”的選手,眼中猛地爆發出狡詐凶戾的光芒,身形矯健地一躍而起!一人如同鐵箍般從後麵死死抱住了巴雅爾,另一人手中寒光一閃,一柄鋒利的短刀直刺巴雅爾胸腹要害!
巴雅爾遭此突變,雖驚不亂,奮力掙紮格擋,但終究失了先手,陷入被動纏鬥!
“巴雅爾!”紮那目眥欲裂,再也顧不得身邊的雲澈,也顧不得隱藏行跡,體內潛能爆發,如同離弦之箭般衝向那片草叢!
雲澈靜靜地看著他的背影,並未阻攔。
紮那瘋狂地衝入草叢,看到的景象讓他血液瞬間衝上頭頂!巴雅爾與那兩人扭打在一起,身上已有多處傷口,鮮血染紅了衣襟。那名持刀的敵人正獰笑著,將匕首狠狠劃向巴雅爾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