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楚營,與漢營的死寂壓抑截然相反,宛如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人聲鼎沸,金鐵交鳴,火把的光芒將夜空染成一片激越的橘紅。士兵們抓緊最後的時間打磨兵刃,檢查弓弦,將壓抑了許久的絕望與對故土的思念,儘數轉化為一股悲壯決絕的戰意。空氣中彌漫著皮革、鐵鏽和汗水的味道,還有那視死如歸的濃烈氣息。
馬廄中,通體如墨、神駿非凡的烏騅馬不安地踏動著鐵蹄。它那對宛若黑曜石般的巨大眼眸,清晰地映照著營地的喧囂火光,更映照出主人那如山嶽般沉重的背影。它雖不通人言,卻與主人心意相通,能感受到項羽心中那份如山崩海嘯般的激蕩與決絕。能與霸王並肩馳騁疆場,直至生命的終點,於它而言,是至高無上的榮耀,無怨無悔。“縱身躍入烏江又如何?能伴霸王,能隨虞姬……”一個近乎羞慚的念頭閃電般劃過它單純的腦海,讓它猛地甩了甩碩大的頭顱,發出低沉的鼻息,仿佛在斥責自己這“不合時宜”的旖旎心思。
就在這紛亂之中,烏騅敏銳的感官陡然捕捉到一絲異樣!一個比夜色更深沉、更迅捷的黑影,如鬼魅般悄無聲息地掠過營寨外圍的陰影,避開了巡邏的士兵,精準無比地朝著中軍大帳的方向潛行而去!絕非楚軍!烏騅的瞳孔瞬間收縮,全身肌肉緊繃,巨大的心臟如戰鼓般擂響。它焦躁地來回踱步,堅硬的馬蹄不安地刨著地麵,發出沉悶的“咚咚”聲。它猛地昂首,發出一連串低沉而急促的、充滿警告意味的嘶鳴,試圖穿透營地的喧囂,向帳中的主人示警——“有刺客!危險!”
中軍大帳內,燭光昏黃,氣氛肅殺而悲涼。虞姬跪坐在項羽身側,纖纖玉手捧著一盞溫熱的酒,柔聲勸慰:“大王,夜已深沉,明日……明日必是苦戰,早些歇息,養精蓄銳吧。”她的聲音如清泉,卻難掩眼底深處那化不開的憂慮。
項羽端坐如鐵鑄的雕像,身披重甲,霸王戟斜倚在身旁,散發著冰冷的寒光。他並未理會虞姬的勸慰,布滿血絲的虎目霍然睜開,銳利如刀鋒,直刺帳門方向,沉聲喝道,聲音如同悶雷滾過營帳:“既是故人深夜來訪,何必藏頭露尾?進來吧,韓信!”
“韓信?!”虞姬嬌軀劇震,手中的酒盞險些脫手,絕美的臉龐上寫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她下意識地看向項羽,以為連日來的巨大壓力已讓這位頂天立地的霸王產生了幻覺。
帳簾微動,一身夜行衣的韓信仿佛融化的影子般步入帳中。他對著霸王,坦然屈膝,行了一個莊重的軍禮:“霸王,彆來無恙。韓信……拜見大王。”姿態恭敬,卻無半分卑微。
項羽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幾乎要頂到帳頂,一股無形的威壓瞬間充斥整個空間。他俯視著跪地的韓信,眼神如冰,聲音裡蘊含著滔天的怒火與不屑:“韓信!你竟敢孤身入我營盤,真當我項羽的刀戟不利,殺不得你?就不怕我讓你今夜有來無回?!”
韓信緩緩抬起頭,臉上竟無半分懼色,反而露出一絲洞悉人心的、帶著敬意的微笑:“霸王性情磊落,胸懷坦蕩,乃頂天立地的大英雄。縱是兩軍對壘,生死相搏,也斷不會做出此等暗箭傷人之事。這一點,韓信深信不疑。”他的話語中,充滿了對項羽人格的精準把握和某種程度上的推崇。
“哼!你倒懂我!”項羽重重哼了一聲,那股逼人的殺氣稍斂,但眼神依舊銳利如鷹隼。他大手一揮,指向旁邊的席位,“罷了!看在你這份膽識的份上,且坐下,陪孤飲一杯!這亂世之中,能如此坦然相對者,唯你韓信一人爾!”他的聲音裡,竟罕見地流露出一絲英雄相惜的落寞。
烈酒入喉,灼燒著胸腔。項羽放下酒爵,目光變得悠遠而複雜,聲音沉鬱如鉛雲:“韓信,你我雖各為其主,刀兵相見,然今夜,不妨拋開陣營,坦誠一敘。遙想當年,我叔父項梁擁立懷王,高舉義旗,劉邦那廝不過是我麾下一介沛縣亭長,仰我鼻息!後來他趁我率軍北上,於巨鹿血戰王離、章邯,解趙國之圍時,竟陰險繞道,搶先一步入了關中!鴻門宴上,我若聽從亞父範增)之言,執意殺他,易如反掌!可我念及同屬反秦義軍,兄弟鬩牆,徒令親者痛仇者快,終究婦人之仁,放他一條生路!可他呢?”項羽猛地攥緊拳頭,骨節咯咯作響,眼中怒火重燃,“背信棄義,撕毀鴻溝之盟約,屢屢興兵犯我疆土,貪得無厭!此等反複小人,真乃天下首惡!”
他話鋒一轉,目光如炬,死死鎖住韓信,帶著一種近乎直白的警示:“他待你,又何嘗不是如此?垓下之前,他數次奪你兵權,削你羽翼,忌憚你功高震主!鳥儘弓藏,兔死狗烹,此乃刻在他骨子裡的本性!你智謀絕世,豈能看不透?劉邦此人,刻薄寡恩,唯利是圖,隻知利用他人,榨乾價值便棄如敝履!你今日助他滅我,來日,你的下場,未必比我好!你當萬分小心才是!”
韓信神色平靜,迎著項羽那洞察人心的目光,緩緩道:“霸王明鑒。劉邦的薄情寡性,猜忌多疑,我韓信豈會不知?他奪我兵符,如斷我臂膀,此痛此辱,刻骨銘心。”他話鋒一轉,語氣中帶著一種奇特的冷靜與自信,“然,反觀霸王您,當年在您帳下時,亞父範增數次力諫,言我‘誌不在小’,勸您殺我以絕後患。即便在我決意離去,轉投漢營之時,您非但未加阻攔,反而以禮相送,贈金贈馬……這份胸襟氣度,是劉邦那市井之徒永遠無法企及的。霸王待我,有知遇之義,更有不殺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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