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洛陽城白日的喧囂漸漸沉澱。墨涵暫居的簡陋草屋,位於城西一處僻靜的巷尾,屋頂漏風,牆壁斑駁,僅有一盞如豆的油燈在破舊的木桌上搖曳,投下昏黃不安的光影。屋內陳設簡單到了寒酸的地步,一張草席,一個破木櫃,便是全部家當。白日裡市井的喧囂仿佛被厚厚的土牆隔絕,隻剩下死寂和深秋的寒意。
門軸發出一聲輕微的“吱呀”聲,打破了屋內的寂靜。玄青子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他的腳步比昨夜更加虛浮,身形佝偂得厲害,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昏黃的燈光映著他溝壑縱橫的臉,那疲憊和灰敗之色,濃得化不開。他走到破舊的木桌前,枯瘦的手探入懷中,摸索著,動作遲緩而吃力。好一會兒,才掏出一個沉甸甸的灰色粗布包裹,放在桌麵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在寂靜的屋裡格外清晰。布包散開一角,露出裡麵白花花、成色極好、鑄著官印的銀錠,在油燈下反射著誘人而冰冷的光澤。粗略看去,足有百兩之數!這對於平民百姓,無疑是一筆天文巨款。
“若非……你昨夜……挺身……為師……”玄青子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破風箱,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和難以掩飾的虛弱,他頓了頓,渾濁的目光坦然地看向墨涵,沒有絲毫隱瞞,“怕是……難逃……此劫……昨夜……為師……已是……強弩之末……油儘……燈枯……”他直言不諱地道出了自己功力儘失、形同廢人的真相。昨夜那番演示真法,耗儘了最後一點心力和殘存的氣血。
墨涵看著那堆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格外刺眼的銀子,眼神清澈,並無半分貪婪之色。他用力搖頭,語氣真摯而急切:“師父言重了!若非師父您傾囊相授,毫無保留,徒兒昨夜怕是連隻蛤蟆都變不出來!早就露餡被當成妖道打死了!這點微末伎倆,能唬住人,全是師父您教導之功!這銀子,徒兒不能要!”他話鋒一轉,年輕的臉上露出對未來的深切焦慮,聲音帶著懇切,“銀子……終究是死物。眼下最要緊的,是咱們師徒……在這亂世之中,得有個安穩的落腳之處啊!一個能遮風擋雨、安心修習師父傳授的道法、將琴韻觀香火延續下去的‘家’!一個……真正的道觀!”
玄青子聽著墨涵的話,看著他眼中那份超越年齡的清醒和對“家”的渴望,枯寂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一顆石子,蕩開層層漣漪。他沉默著,昏黃的光線在他臉上投下深深淺淺的陰影,溝壑縱橫的臉龐顯得更加蒼老。許久,他才緩緩抬起手,不是去拿銀子,而是指向窗外洛陽城朦朧的輪廓,聲音低沉而縹緲,帶著一種預言般的沉重:
“家……道觀……談何容易……”他咳嗽了兩聲,氣息更加微弱,“張角……黃巾……其誌……不小……這洛陽……這天下……將亂……大亂……烽煙……遍地……何處……可安身?”
墨涵心頭一凜。黃巾起義!這是東漢末年真正大亂的開端!自己竟然身處這個風暴即將來臨的前夜!他想起墓室中看到的“張角座下三千甲士”的旗幟,想起那些黑袍人狠戾的手段,一股寒意從脊背升起。亂世之中,人命如草芥,一個破敗的小道觀,又能如何?
“師父……”墨涵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那我們……該當如何?”
玄青子沒有直接回答。他緩緩閉上眼,仿佛在積蓄最後一絲氣力。油燈的火苗不安地跳躍著,將他枯瘦的身影在斑駁的土牆上拉長、扭曲。屋內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隻有老人微弱的呼吸聲和燈芯燃燒的劈啪輕響。
突然,玄青子的身體猛地一顫!他緊閉的雙眼驟然睜開,瞳孔深處爆發出最後一點如同回光返照般的精芒!他枯瘦如鷹爪的手指猛地抬起,並非指向窗外,而是直直指向墨涵的心口!動作快得帶起一陣微弱的風,吹得燈火劇烈搖曳!
“星火……不滅!”玄青子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決絕和不容置疑的力量,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砸在墨涵心頭,“道脈……在你!亂世……亦是道場!心之所安……即是……道觀!”
話音未落,玄青子指向墨涵心口的手指猛地一收,緊緊攥成拳!仿佛用儘了全身最後一絲力氣。隨即,那眼中的精光如同燃儘的燭火,迅速黯淡下去,枯槁的身軀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撐,軟軟地向一旁歪倒!
“師父!”墨涵目眥欲裂,一個箭步衝上前,堪堪扶住玄青子即將栽倒的身體。入手處冰冷而僵硬,幾乎感覺不到生命的溫度。老人的頭無力地靠在他的臂彎裡,眼睛半闔著,氣息微弱得如同遊絲。
“師父!師父您撐住!”墨涵的聲音帶著哭腔,手忙腳亂地去探玄青子的鼻息和脈搏,心中充滿了巨大的恐慌和茫然無措。那百兩白銀在桌上散發著冰冷的光澤,此刻卻顯得如此諷刺和微不足道。玄青子最後那句“星火不滅!道脈在你!心之所安即是道觀!”如同驚雷,在他混亂的腦海中反複炸響。
油燈的火苗掙紮著跳動了幾下,終於徹底熄滅。草屋內陷入一片徹底的黑暗。窗外的洛陽城,依舊沉浸在它最後的、虛假的寧靜之中。而墨涵抱著懷中生命垂危的老人,如同抱著一簇在寒風中隨時可能熄滅的微弱火苗,獨自一人,麵對著即將到來的、席卷天下的滔天狂瀾。他該何去何從?那“星火”,又該如何在這亂世中……不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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