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益州牧府的議事堂內，晨起時還壓著層薄薄陰雲，待捷報傳到時，竟有陽光從雕花窗欞裡漏進來，落在案上攤開的荊南輿圖上——那上麵用朱砂標出的零陵、攸縣兩處，此前被江東軍的墨色箭頭逼得密密麻麻，此刻終於能添上一筆代表“得勝”的朱紅圈記。
最先打破沉寂的是親兵的腳步聲，往日報信時總帶著的急促慌亂，今日竟換成了幾分抑製不住的昂揚：“啟稟主公！攸縣奇襲得手，糧草已焚；零陵前線傳回消息，甘寧大軍已後撤二十裡紮營！”
話音未落，徐庶一直攥著輿圖邊角的手指猛地一鬆，那張被反複摩挲得發皺的圖紙終於舒展開來。他長長舒出一口氣，胸腔起伏間，連平日裡緊繃的肩線都垮了幾分，望向墨涵時，眼底積了多日的凝重散去大半，聲音裡帶著絲不易察覺的輕顫：“主公，士元這‘圍魏救趙’之計，當真見效了！江東軍銳氣已挫，零陵總算暫保無虞，武陵的壓力也能緩一緩了！”說著，他伸手端過案上早已涼透的茶盞，卻忘了喝，隻望著輿圖上的攸縣，嘴角止不住地上揚。
法正則是撫著頜下的山羊胡，笑得眉眼都彎了。他上前兩步，指尖點在輿圖上江陵的位置，語氣裡滿是明快：“呂蒙那病秧子，本就撐著半條命指揮，如今後院起火，哪還敢冒進？經此一鬨，孫權定然知曉我益州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荊南這塊骨頭，他想啃下來，可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牙口！往後啊，怕不是要從刀光劍影，轉成磨嘴皮子的外交博弈咯！”
堂內的輕鬆氛圍裡，唯有貂蟬仍保持著沉靜。她端坐在案側，素手捏著茶蓋，輕輕刮去浮在茶湯上的浮沫，茶蓋與杯沿相碰，發出“叮”的一聲輕響，恰好將眾人的目光引了過來。她抬眸時，眼底沒有過多喜悅，隻餘一片清明：“諸位且慢歡喜。”聲音不高，卻帶著足夠的分量，“江東雖退，卻未傷筋動骨——孫權對荊南覬覦多年，怎會因一次奇襲就罷手？眼下不過是暫解燃眉之急，真正要做的，是借著這口氣，把武陵的根基紮穩，把到手的戰果消化透。”
墨涵聞言，緩緩頷首。他正站在輿圖前，指尖還摩挲著“攸縣”二字的朱紅印記，方才因捷報而起的一絲輕鬆，在貂蟬的提醒下迅速沉澱為深思。他抬手揉了揉眉心——連日來盯著軍情文書，眼下終於能鬆片刻，卻也不敢有半分懈怠。“貂蟬所言，正合我意。”他轉過身，目光掃過堂內眾人，聲音沉穩如磐，“軍事奇招隻能解一時之困，若想長久守住荊南，終究要靠內政打底。傳我指令——”
他走到案前，拿起筆，卻沒有立刻落下，而是先看向徐庶，語氣鄭重：“第一，嘉獎武陵前線所有將士！尤其是奇襲攸縣的‘影衛’弟兄和五溪蠻族勇士，按功行賞，金銀、田宅都不能少；陣亡的將士，要厚恤其家眷，讓他們走得安心，活得有靠！”說這話時，他指節微微收緊——那四千聯軍裡，不知有多少人永遠留在了攸縣的城牆下。
接著，他的目光落在輿圖上的武陵區域，指尖重重一點：“第二，令張嶷、龐統二人，趁甘寧退兵的間隙，全力加固武陵防務！境內殘餘的江東散兵要清剿乾淨，百姓要安撫妥當，咱們益州的政令，尤其是輕徭薄賦的規矩，得儘快推下去——流民要吸引過來，讓他們有地種、有飯吃，才會認咱們這個官府。至於五溪蠻族，當初許諾的邊市要儘快開起來，該給的自治權也不能含糊，要讓他們知道，跟著咱們，比跟著江東強，把他們從‘隱患’，變成咱們的‘屏障’！”
“元直。”墨涵轉向徐庶，語氣裡多了幾分托付，“第三，你親自督辦，從益州腹地向武陵移民、運糧、送器械——人要選肯吃苦的農戶，糧要挑耐存的粟米，器械要足斤足兩。咱們要把武陵，真正建成能東出的堅固堡壘，而不是隨時會塌的臨時陣地。”
提到外交，他看向法正，眼神深邃了幾分：“孝直，第四件事交給你。與曹操的密使保持聯係，不用說得太細，但要讓他知道咱們在荊南贏了——江東勢頭越弱，曹操對孫權的忌憚就越深，咱們才能在中間尋得餘地。”
最後，他的目光掃過輿圖北側的漢中、涼州，語氣陡然嚴肅：“第五，派人嚴密盯著漢中張魯和涼州的動向。孫權這邊剛退，彆讓北邊的人趁虛而入，北線絕不能出亂子！”
一道道指令下達時，堂內的氣氛已從初捷的喜悅，轉為謀篇布局的沉靜。墨涵放下筆，走到窗邊，望著庭院裡隨風搖曳的翠竹——陽光已灑滿庭院，連侍從們路過時，腳步都比往日輕快了些。他知道，益州這艘大船，總算頂住了江東的第一波巨浪，但前路的暗礁仍多：孫權不會善罷甘休，曹操在北方虎視眈眈，張魯、馬超也各懷心思。
暮色漸沉時，牧府的燈盞一盞盞亮起，映著案上剛擬好的政令文書。墨涵指尖劃過“武陵移民令”的字樣，眼底滿是堅定——他不要一口吞下荊州的虛名，隻要穩穩攥住荊南這塊跳板，一步一步夯實根基，待時機成熟，才能真正在爭霸天下的棋局裡，落下更重的棋子。而此刻，荊南的戰局已從閃電般的攻防，轉入了暗流湧動的對峙新階段，下一場風暴，或許正從北方的許昌，悄然向這邊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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