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南的硝煙尚未完全散儘，北方的風已裹挾著曹魏的鐵蹄聲，撞向益州的北門。建安十八年213年）春的許都，銅駝街上的積雪剛化儘，卻被一股更冷的威儀籠罩——曹操身披鎏金嵌玉的九錫之服，腰間懸著先帝親賜的“魏公”印綬，在百官的跪拜中登上受封台。那九錫中的玄牡二駟黑色公馬）、朱戶紅漆大門）、納陛殿內階梯），無一不在昭示著他淩駕於朝堂之上的權柄，連漢獻帝賜酒時的手，都在禦案下微微發顫。
“奉天承運，討逆安邦！”受封大典剛過，許都的討逆檄文便以八百裡加急傳向四方，檄文上“涼州諸將屢降屢叛，荼毒地方”的墨字，像一把冰冷的刀，直指隴山以西。三日後，十萬曹魏大軍從長安開拔，旌旗蔽日，甲胄映著初春的寒光，連腳下的黃土都被踏得煙塵滾滾。夏侯淵的先鋒騎兵清一色玄甲黑旗，馬背上的長刀還沾著晨霜，便已如離弦之箭般掠過渭水；徐晃緊隨其後，所部步兵列著整齊的方陣，步伐鏗鏘如驚雷；曹真、張合的部曲扛著攻城器械，在隊伍中拉出長長的黑影；謀士荀攸、賈詡則乘著涼轎，轎簾縫隙裡透出的目光，正算計著涼州軍閥的每一處破綻。
這一次，曹操沒給對手任何喘息的餘地。夏侯淵的騎兵在隴山道上展現出駭人的機動性——黎明時還在安定郡今甘肅鎮原）擊潰程銀的部曲，日暮便已奔至天水郡，將候選的營地圍得水泄不通。玄甲騎兵衝鋒時的嘶吼震得山穀回響，長刀劈砍甲胄的脆響此起彼伏，涼州聯軍本就鬆散的防線，像被狂風撕扯的布帛般瞬間崩裂。候選帶著殘兵往南逃時，連隨身的印信都丟在了亂軍中；程銀更慘，麾下士兵多半倒戈，隻帶著十幾個親衛躲進了深山。唯有馬岱收攏了馬超的舊部，拚死殺出重圍，退守冀城今甘肅甘穀）——那座夯土城牆的小城，成了涼州殘餘勢力最後的屏障。
消息傳到成都時，益州牧府議事廳剛撤下慶祝荊南得勝的酒盞，案上還留著半塊沒吃完的糕餅，卻被驟然襲來的緊張氣氛凍得僵硬。侍從通報“曹操西征破涼州”時，墨涵正握著剛送來的武陵戶籍冊，指腹上的墨跡還沒乾，臉色卻瞬間沉了下來。
議事廳內的燭火被穿堂風卷得搖晃，將眾人的影子投在牆上，忽明忽暗。法正最先站起，雙手按在案上，指節因用力而發白，語氣裡滿是壓不住的嚴峻：“主公！曹操這趟西征，帶的是夏侯淵、徐晃這些百戰之將，謀士荀攸、賈詡更是老謀深算——他要的不是擊潰涼州，是徹底掌控隴右！涼州一破，下一個必是漢中張魯！漢中是益州的北門，一旦丟了，曹操的大軍順著金牛道就能直撲成都，到時候咱們連緩衝的餘地都沒有！”
徐庶跟著起身，眉頭擰成了疙瘩，他走到輿圖前，指尖重重點在“漢中”二字上：“孝直說得沒錯。張魯那廝，靠五鬥米道糊弄百姓，手下的兵都是些沒經過硬仗的信徒，哪擋得住曹魏的虎狼之師？漢中的百姓本就對張魯的苛捐不滿，曹操要是派人去招降，恐怕不用打，城門就得自己開！到時候咱們麵對的，是曹操的十萬主力，這可比孫權的荊南軍凶險十倍！”
“諸位倒也不必如此悲觀。”龐統突然笑了一聲，他抬手撥了撥燭芯，讓火苗穩定下來，眼底閃爍著好戰的光芒，“曹操傾巢西出，許都、中原的兵力肯定空虛。孫權剛在荊南吃了虧，心裡正憋著氣，咱們要是派使者去聯合他，說不定能趁勢北伐，端了曹操的老巢！退一步說，就算不北伐，也能趁曹操跟張魯死磕的時候，咱們先下手奪了漢中——那地方可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寶地！”
三種聲音在廳內碰撞，法正、徐庶的焦慮，龐統的激昂，像兩股氣流般交織。墨涵沒說話，隻是走到輿圖前，指尖從涼州的冀城開始，緩緩劃過隴山、漢中，最後落在益州的葭萌關。他的指甲在輿圖上劃出細微的痕跡，腦海裡卻浮現出前世的畫麵：烏騅馬踏著垓下的殘雪，項羽的長槍挑飛漢軍的頭盔，可最終還是被四麵楚歌圍在核心——那是隻靠勇武卻無遠謀的結局，這一世，他絕不能重蹈覆轍。
“士元的想法，太急了。”墨涵終於開口，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聯合孫權？他連荊南都不肯放手，怎麼會真心跟咱們北伐？說不定還會在背後捅刀子。北伐中原？咱們剛打完荊南，士兵還沒休整，糧草也沒備足，勞師遠征就是自尋死路。”
他頓了頓，指尖猛地按在“漢中”上，力道大得讓輿圖都陷下去一小塊：“漢中才是關鍵！高祖當年就是靠漢中起家，得了這塊地，才能東出奪天下。現在曹操盯著漢中，張魯守不住，咱們要是不搶，就等於把脖子伸給曹操砍！”
“主公是想……主動取漢中？”徐庶猛地抬頭，眼裡滿是驚訝——這意味著益州要同時應對江東的對峙和北方的戰事，風險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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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想，是必須！”墨涵的聲音陡然提高，目光掃過眾人，“曹操還在打涼州，張魯的注意力全在北邊，對咱們的防備最鬆。這時候出兵，才能出其不意！等曹操平定涼州再打漢中，咱們就晚了！”
法正最先反應過來，臉上的焦慮瞬間轉為激動，他上前一步，拱手道：“主公英明！咱們可以先派使者去漢中，說要‘助張魯抗曹’，先禮後兵——他要是識相歸順，最好；要是不肯，咱們就強攻！這樣既占了道義，又能打他個措手不及！”
龐統也撫掌大笑：“好主意！張魯那蠢貨，說不定還真以為咱們是來幫他的，等咱們的軍隊進了漢中，他再想反悔都來不及！荊州那邊有我和張嶷盯著，江東要是敢動，咱們就用武陵的蠻族牽製他們，保準出不了亂子！”
墨涵點頭，目光落在輿圖上的葭萌關，語氣沉毅如鐵：“那就這麼定了！荊州方麵，以守為主，穩住孫權；我親自率主力，從葭萌關北上，直取漢中！”他看向堂內的文臣武將，聲音裡帶著振奮人心的力量，“這一戰，不僅是保益州，更是為咱們爭一個崛起的機會！拿下漢中，咱們就能據守陽平關、定軍山，進可攻關中，退可守益州——諸位，隨我一起，奠定這王業之基！”
“願隨主公！”眾人齊聲應和，聲音震得燭火又晃了晃，方才的凝重早已被戰意取代。議事廳外的夜空裡，幾顆亮星恰好連成一線，像是在為即將北上的益州大軍，指引著方向。
曹操的西伐像一塊巨石，砸破了荊南對峙的平靜，卻也讓墨涵下定了奪取漢中的決心。益州的戰略重心，從東南的荊南，驟然轉向了西北的漢中——一場關乎蜀地生死的北伐，即將在金牛道上拉開序幕，而天下的目光，也跟著從隴山以西，聚焦到了這片群山環繞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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