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時節的長安,本該是飛花點翠的光景,可魏征西將軍夏侯敦的府邸裡,卻連窗欞縫隙鑽進來的風都帶著寒意。府邸正廳的梁上懸著盞青銅燈,燈油燃得慢,昏黃的光團裹著滿室沉鬱,將廳內眾人的影子拉得又細又長,投在牆上像幅凝固的戰圖。
夏侯敦獨坐主位,玄色錦袍上繡著的猛虎紋樣因他緊繃的肩背繃得發緊,獨眼中的寒光比案上橫放的環首刀還要凜冽。他左手按在案幾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那案角還留著一道新痕,是前日得知氐人戰敗消息時,他盛怒之下拍出來的。下首兩側,從許都趕來的參軍劉曄端坐著,青布儒衫襯得他麵容清臒,手指無意識地撚著頜下短須;副將夏侯尚臉色蒼白如紙,左臂纏著厚厚的白布,布角隱約滲出血跡,他坐得筆直,卻難掩身形的虛浮;郭淮一身銀甲未卸,甲片碰撞發出輕微的聲響,目光銳利如鷹,緊緊盯著廳中懸掛的輿圖。
“氐人敗績,損兵折將,魏王雖未深究,然我等豈能安然?”夏侯敦的聲音先打破沉默,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每一個字都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那墨涵小兒,不過仗著些奇技淫巧,竟敢如此猖狂!上月隴山一戰,我軍三千兒郎折損過半,若傳出去,我夏侯元讓還有何顏麵見關中父老!”他說著,猛地一拍案幾,案上的茶杯被震得跳起,茶水潑灑出來,在案幾上洇出深色的水痕。
夏侯尚聞言,掙紮著起身,雙手抱拳行了一禮,動作牽扯到傷口,他眉頭蹙了蹙,卻依舊咬牙道:“叔父,非是我軍士卒不力,實在是那火銃太過詭異。那日交戰時,火銃之聲如霹靂炸響,震得人耳膜生疼,未等我軍士卒反應過來,鉛彈便如暴雨般襲來。末將親眼所見,我軍士兵的鐵甲在那鉛彈麵前,竟如紙糊一般被輕易洞穿。士卒們皆是初次見此利器,心中難免生出畏懼,陣型一時混亂,才給了敵軍可乘之機。”他說這話時,語氣裡滿是不甘,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絲紅暈,那是羞愧所致。
“畏懼?”夏侯敦猛地轉頭看向夏侯尚,獨眼中滿是怒火,“我大魏雄兵,自隨魏王南征北戰以來,曆經大小戰役無數,何曾畏懼過敵人的妖術!當年官渡之戰,袁紹兵力數倍於我,我軍尚且能以少勝多,如今不過是些唬人的玩意兒,竟讓你們心生懼意?子揚,你足智多謀,且說說,此事該如何應對?”
劉曄緩緩起身,走到廳中,目光落在輿圖上,緩聲道:“將軍息怒。墨涵之火器雖利,然世間萬物皆有短板,絕非無懈可擊。曄仔細研讀過戰報,那火銃雖聲響駭人、破甲能力極強,但其射程未必能及我軍的遠弓強弩——據前線士兵回報,火銃有效殺傷範圍不過五十步,而我軍強弩可達百步之外。再者,火銃射速雖快,卻需裝填火藥與彈丸,此過程雖有預裝火藥筒輔助,可在激戰之中,士兵難免緊張出錯,裝填速度定會大打折扣。”
他伸出手指,在輿圖上隴山以西的位置點了點,繼續道:“更重要的是,墨涵之心,恐不止於收服氐人。據細作回報,劉備麾下謀士法正已悄然潛入西涼,近日在羌人各部活動頻繁,不僅攜帶重金饋贈,還許以諸多好處,似是有意聯結羌人。將軍試想,若讓法正得逞,羌人倒向墨涵一方,那關中西麵門戶便等於洞開,我軍將腹背受敵,後果不堪設想啊!”
郭淮聞言,也起身附和:“劉參軍所言極是。末將以為,應對之策當雙管齊下。一方麵,當派遣能言善辯、熟知羌人習俗之士,攜帶重金前往羌人各部,向他們許以官爵厚祿,同時揭穿墨涵的偽善麵目——可告知羌人,墨涵收服氐人後,已強行更改其風俗,收繳其兵器,其最終目的乃是吞並西涼諸族,絕非真心相助。另一方麵,我軍表麵當示敵以弱,讓墨涵以為我軍畏懼其火器,放鬆警惕;暗中則在陳倉、散關一帶的險要之處多設伏兵,深挖壕溝,廣布鐵蒺藜,再安排強弩手埋伏於兩側。如此一來,待墨涵率軍來攻,其火銃在狹窄地形中難以施展,我軍便可憑借堅陣與強弩反擊,定能克製其火器之利。”
夏侯敦聽著,獨眼中寒光閃爍,卻依舊有些不甘:“示弱?我夏侯元讓自隨魏王起兵以來,向來隻有奮勇向前,何時需向一個黃口孺子示弱!此事若傳出去,我顏麵何存?”
劉曄微微一笑,語氣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將軍,此乃驕兵之計。墨涵連番得勝,先是拿下漢中,後又收服氐人,其麾下將士難免生出驕矜之心。我軍暫避鋒芒,並非畏懼,而是為了保存實力,暗中加固城防,操練克製火器的新陣。與此同時,離間他與羌氐部落的關係,斷其外援。待墨涵一方因驕縱而懈怠,或因部落間的猜忌而生出內亂,我軍則銳氣已複,此時再發動雷霆一擊,定能一舉破敵,收複失地。”他說到此處,聲音壓低了幾分,“況且,此亦是魏王之意。魏王在許都來信中言明,關中乃我大魏腹地,不容有失,然北疆鮮卑未靖,若此時與墨涵全麵開戰,恐分身乏術,故以穩守離間為上,待北疆平定,再集中兵力對付墨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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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魏王之意”四字,夏侯敦深吸一口氣,緊握的拳頭緩緩鬆開。他雖性格剛烈,卻向來敬重曹操,知曉曹操的戰略考量絕非兒戲。他沉默片刻,最終沉聲道:“既如此,便依子揚之策。郭淮,離間羌人之事,便交由你負責。你需謹慎挑選人手,務必是熟知羌俗、能言善辯之人,切不可泄露我軍意圖。夏侯尚,你雖有傷在身,但督造軍械、操練陣法之事,非你莫屬——著重打造強弩與重甲步卒,務必在一月之內,讓我軍將士熟悉新陣,不得有誤!”
“末將遵命!”郭淮與夏侯尚齊聲應道,躬身行禮後,便轉身退出了正廳。
待眾人離去,劉曄卻並未動身,而是留在了廳中。他見夏侯敦麵色稍緩,便上前一步,低聲道:“將軍,曄另有一計,或可擾亂墨涵後方,斷其根基。”
夏侯敦聞言,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連忙道:“哦?子揚有何妙計,快快道來!”
劉曄走到夏侯敦身邊,聲音壓得更低:“漢中雖為墨涵所占,且其在當地推行新政,看似頗得民心,然張魯在漢中經營多年,豈無懷念舊製之愚民?再者,漢中士族雖表麵歸順,心中未必無向魏之心。將軍可派遣精細死士,潛入南鄭城中,散播流言。其一,可言墨涵所行之策乃‘棄古道,逐末技’,格物院所造火器、器械皆是‘奇技淫巧,觸怒鬼神’,近日漢中一帶的春旱,便是鬼神示警;其二,可誣其與羌氐部落暗中勾結,欲引胡人入漢中,禍亂漢家江山,殘害百姓。若能借此激起民變,或讓漢中士族與墨涵互相猜疑,那麼墨涵便會陷入內憂外患之中,我軍便可坐收漁利。”
夏侯敦眼中一亮,隨即又皺起眉頭:“此計雖妙,可據細作回報,墨涵在漢中減免賦稅,興修水利,百姓生活較張魯時期大有改善,恐難輕易動搖其民心啊。”
“將軍多慮了。”劉曄嘴角勾起一抹陰冷的笑容,“成固可喜,敗亦無妨。即便不能激起民變,至少可令墨涵分心戒備,將精力放在穩定後方之上,從而延緩其發展火器、擴充兵力的速度。此乃攻心之上策,不費一兵一卒,便可擾亂其陣腳,所謂‘不戰而屈人之兵’,正是此理。”
夏侯敦聞言,重重頷首,眼中露出讚同之色:“好!此計甚妙!此事便交由你全權處理,無論需何等人力、物力支持,你儘管開口,我定當全力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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