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國與柬埔國交界的邊境線上,一座孤零零的哨所,編號bs7,此刻已成為一座微縮的地獄。濃鬱的、令人作嘔的血腥味與潮濕的泥土氣息、腐爛的植物氣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種獨特的、專屬於死亡的惡臭。
英吉帝國皇家陸軍少校,阿瑟·湯普森,正站在這片地獄的幾何中心。他是一個典型的帝國軍官,身高超過六英尺,身形挺拔,仿佛脊椎裡嵌著一根鋼條。那身為了適應熱帶氣候而特製的卡其色軍官製服,儘管沾染了清晨的露水,卻依然保持著熨燙後的筆挺線條,與周圍泥濘、血汙、混亂的環境形成了一種荒誕而尖銳的對比。
他的金發在潮濕的空氣中緊貼著頭皮,而那張輪廓分明的臉上,此刻找不到一絲血色。他的胃在劇烈地痙攣,早餐時喝下的那杯苦澀的紅茶正在他的食道裡灼燒般地逆流,但他強迫自己站得筆直,如同一座矗立在廢墟中的紀念碑。他用那雙一向以冷靜沉著著稱的灰色眼眸,如同手術刀般,一寸寸地剖析著眼前的慘狀。
十幾具屍體,曾經都是他麾下鮮活的士兵,如今以一種極度扭曲和痛苦的姿態,橫七豎八地倒在哨所內外。他們不再是昨天傍晚還在篝火旁,用跑調的口音唱著《英吉帝國進行曲》的年輕人,而是一堆被暴力撕開、迅速冷卻的血肉。
叢林裡的蒼蠅是第一批發現這場盛宴的賓客。它們發出令人心煩意亂的嗡嗡聲,成群結隊地盤旋著,像一團團移動的黑雲,貪婪地起降在那些暴露的內臟和已經開始發黑的凝固血塊上。湯普森的目光,幾乎是不由自主地,掃過了一張年輕得過分的臉。
那是個名叫比利的小夥子,來自利浦的碼頭區,說話帶著濃重的口音,笑起來會露出一口不太整齊但很潔白的牙齒。就在上個星期,比利還曾神秘兮兮地湊到湯普森麵前,獻寶似的從貼身口袋裡掏出一張已經被汗水浸得有些發皺的照片,向他展示自己那位遠在故鄉的未婚妻。照片上的姑娘有著雀斑和燦爛的笑容。“等戰爭結束,少校,”比利當時說,眼睛裡閃爍著對未來的憧憬,“我就回家娶她,在安菲爾德路邊開一家小小的炸魚薯條店。”
此刻,比利的雙眼依然圓睜著,但那裡麵所有的光彩都已熄滅,隻剩下空洞,死寂地倒映著頭頂那片被樹葉切割得支離破碎的灰色天空。他的胸口,那個曾經裝滿了夢想和愛情的地方,現在是一個巨大而猙獰的窟窿,幾根斷裂的肋骨白森森地戳出體外,仿佛在無聲地質問著這個冰冷而殘酷的世界。湯普森仿佛能聽到那個利物浦姑娘心碎的聲音,跨越了半個地球,在這片異國的叢林裡回響。
“少校……”
一個低沉而沙啞的聲音將湯普森從短暫的恍惚和尖銳的刺痛中拉了回來。是軍醫羅伯特·埃文斯。埃文斯醫生是個頭發花白、身形微駝的老兵,粗糙的雙手見證了他豐富的履曆。他參加過布爾戰爭,在索姆河的泥潭裡包紮過傷員,見慣了各種形態的死亡。但即便是他,此刻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也隻剩下比死人多不了多少的血色。他的雙手戴著乳膠手袋,上麵沾滿了暗紅色的、已經半乾的血汙,正在小心翼翼地對比利的屍體進行初步檢查。
“是櫻花國人的手筆,這一點,我可以用我的名譽擔保。”埃文斯的聲音裡沒有絲毫的猶豫,隻有一種陳述事實的疲憊。他用一把醫用鑷子,極其小心地從比利胸腔內,那截斷裂的肋骨之間,夾出了一枚已經嚴重變形、深深嵌入骨骼的彈頭。
他將彈頭放在一塊白色的紗布上,那金屬的殘骸在灰暗的光線下閃爍著不祥的光澤。“你看,標準的7.7毫米步槍彈頭,銅被甲,鉛芯。彈頭底部的形製和重量,符合我們情報手冊裡的一切描述。這是他們‘櫻花式’步槍的改進型,或者是‘櫻花式’輕機槍的子彈。在過去的幾個月裡,我處理過太多這種該死的傷口了。”
埃文斯站起身,疲憊地揉了揉後腰,然後指向不遠處另一具俯臥在泥水中的屍體。“再看那個,哨兵哈裡斯。喉嚨處的切口,平滑、深邃,一刀斃命。凶手下刀的角度和力度都經過了精密的計算,瞬間切斷了他的頸總動脈和氣管,讓他連一聲警報都發不出來。還有那邊那個,中士麥克格雷格,刺刀從他左側第四根肋骨下方刺入,直抵心臟,位置分毫不差。這不是叢林裡那些拿著生鏽砍刀的土匪或者本地遊擊隊能做到的。這種效率和精準度,是經過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嚴苛訓練,將殺人變成一種本能的產物。這是正規軍,而且是他們之中最精銳的那一批。他們知道人體的每一個要害在哪裡,並且毫不猶豫地加以利用。”
湯普森的拳頭在身體兩側捏得咯咯作響,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呈現出一種病態的白色。他的呼吸變得粗重,每一次吸氣都帶著灼熱的怒火。他沒有順著埃文斯的手指去看那些致命的傷口,那些細節隻會讓他的怒火燃燒得更加不受控製。他強迫自己將目光投向更遠的地方,投向那道由幾根簡陋木樁和一道象征性的鐵絲網構成的邊境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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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官!這裡有發現!”
一聲壓抑的呼喊打破了這片凝固的死寂。一名年輕的士兵,列兵米勒privateier),正從哨所後方不遠處的一片芭蕉樹下跑過來。他的臉上混合著發現線索的激動、對同伴逝去的悲傷以及無法掩飾的憤怒。他的動作有些笨拙,仿佛捧著什麼極其重要卻又無比燙手的東西。他用一塊還算乾淨的手帕,小心翼翼地托著一個被丟棄的軍用罐頭,一路小跑過來,遞到湯普森的麵前。
那是一個深綠色的金屬罐頭,上麵已經沾了不少泥點和草葉,但在罐頭的側麵,印刷的圖案和文字在潮濕的環境下依然清晰可辨。那是一朵怒放的櫻花,櫻花人心中神聖的圖騰。在櫻花標誌的下方,是幾行湯普森一個字母也不認識,但卻能輕易辨認出其歸屬的櫻花國文字。
“是櫻花國陸軍配發的牛肉罐頭。”埃文斯醫生隻是瞥了一眼,就立刻下了結論,他的聲音比剛才更加陰沉。“我見過這東西。黃洲的黑市偶爾會流出一些。以其獨特的甜膩味道和劣質的口感在我們的士兵中‘聞名遐邇’。他們稱之為‘將軍的糖果’。”
這罐被隨意丟棄在芭蕉樹下的垃圾,此刻,無異於凶手在犯罪現場留下的一張簽了名的名片。它與那枚7.7毫米的彈頭,與那些精準致命的傷口,共同構成了一條完整而無可辯駁的證據鏈。
湯普森少校緩緩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叢林裡那混雜著生命與死亡氣息的濕熱空氣,如同鉛水般湧入他的肺部,卻絲毫無法溫暖他那顆已經沉入冰海的心。所有的線索,所有的推斷,都在他的腦海中彙聚成一個可怕而清晰的結論。
這不是一次偶然的邊境摩擦,不是一次情報失誤導致的擦槍走火。這是一次蓄謀已久的、冷血的、帶有示威性質的屠殺。他們選擇了一支巡邏隊所,用最有效率的方式全殲了守軍,然後,故意留下了這個罐頭。這是一種宣告,一種赤裸裸的挑釁。
他猛地抬起頭,視線越過那道脆弱不堪的邊境線,望向對麵那片無邊無際、綠得令人心悸的柬埔國叢林。在他的眼中,那片原本充滿著異域風情和自然之美的綠色,此刻正翻湧著邪惡的暗流與毫不掩飾的殺機。那片叢林的深處,隱藏著一支紀律嚴明、心狠手辣的軍隊,他們像毒蛇一樣潛伏著,隨時準備撲出來,給予帝國致命的一擊。
“櫻花國人……”
他從牙縫裡一字一頓地擠出這幾個字,每一個音節都像是用冰冷的鋼鐵鑄成的,充滿了無法遏製的憤怒和決絕。他的聲音不大,卻讓周圍的幾名士兵都感到了一股寒意。
“他們難道真的瘋了嗎!公然偷越由國際公約劃定的邊境,屠殺我英吉帝國的現役士兵……他們這是在用最卑劣、最無恥的方式,向偉大的英吉帝國,正式宣戰!”
湯普森少校猛地轉過身,他那雙灰色的眼睛裡燃燒著熊熊的火焰,直視著身旁一直待命的通訊兵。那名年輕的通訊兵被他淩厲的目光嚇得一哆嗦。
“立刻給我接通加坡國黃洲總督府總指揮部!”湯普森的吼聲在林間炸響,驚起了一群不知名的飛鳥,“使用‘紅色電碼’!最高緊急級彆!我重複一遍,最高緊急級彆!”
通訊兵被這命令的重量和長官的怒火所震懾,幾乎是本能地行動起來。他手忙腳亂地從背上卸下沉重的無線電台,熟練地架設好天線,然後拚命地搖動著手搖發電機的手柄。很快,刺耳的電流聲和單調的“滴滴”聲在死寂的哨所上空響起,這聲音在此刻聽來,仿佛是戰爭女神吹響的號角。
湯普森一把從通訊兵手中奪過送話器,緊緊地攥在手裡,冰冷的金屬觸感讓他混亂的思緒稍微清晰了一些。他清了清喉嚨,用他此生所能達到的最清晰、最冷靜的聲音,對著送話器,將這地獄般的一幕,連同那些“確鑿無疑”的證據——7.7毫米的彈頭、專業的殺戮手法、以及那個決定性的櫻花罐頭——一字一句地報告了上去。
“這裡是bs7哨所,指揮官阿瑟·湯普森少校。我部於今日清晨發現,我部一支巡邏隊已遭不明武裝力量襲擊,全員陣亡。根據現場證據判斷,襲擊者為櫻花國帝國陸軍正規部隊……是的,證據確鑿……請求立即向倫敦堡報告,此行為已構成戰爭挑釁……我請求授權,就地展開報複性偵察……”
電波,承載著一位帝國軍官的無儘怒火和無可辯駁的“事實”,穿透了厚重的雲層,跨越了遼闊的海洋,以光速飛向加坡總督府的指揮中樞。在那裡,這條信息將被解碼、分析,然後以更快的速度,繼續傳遞到遙遠的倫敦,最終擺在帝國戰爭內閣的會議桌上。
湯普森放下送話器,靜靜地站在原地。叢林又恢複了它那亙古不變的寧靜,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未曾發生。但他知道,有些事情已經永遠地改變了。他剛剛發出的那段電波,或許將成為點燃整個遠東火藥桶的那一粒微不足道的火星。而他,阿瑟·湯普森,將是這場風暴的第一個見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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