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陰涼潮濕的洞穴,戴維斯的眼睛花了好一會兒才適應內部昏暗的燈光。發電機低沉的轟鳴聲在洞穴深處回響,空氣中彌漫著機油、火藥和濃烈的除濕劑的味道。這裡就是一個地下城,通道四通八達,牆壁上掛著防潮布,到處是臨時搭建的指揮所、通訊中心、醫療站和兵營。士兵們來去匆匆,臉上帶著一種被環境磨礪出的堅韌與疲憊。
在最深處的一個大型溶洞改造的作戰指揮中心裡,戴維斯見到了黃洲南部半島戰區總司令,馬庫斯·索恩陸軍上將。
索恩將軍與凱恩將軍是截然不同的類型。他身材清瘦,皮膚黝黑,穿著和普通士兵一樣的工作服,手腕上戴著一條本地土著編織的手環。他的辦公室裡,沒有華麗的裝飾,隻有一張巨大的、覆蓋了整麵牆壁的半島地形沙盤,以及堆積如山的文件和地圖。
“歡迎來到‘綠色地獄’,戴維斯少校。”索恩將軍的聲音沙啞而有力,他指了指那巨大的沙盤,“或者,如我們現在所稱的,‘北約最後的壁壘’。”
“將軍。”戴維斯立正敬禮。
“坐吧,這裡不講究本土那套繁文縟節。”索恩將軍遞給他一個金屬水壺。“本地草藥茶,能防水土不服。在庫爾斯克的壯舉,我聽說了。你在那裡是個英雄。”
“我隻是個幸存者,將軍。”戴維斯平靜地回答,那場撤退的記憶依舊是他午夜夢回時的折磨。
“在這裡,幸存者就是英雄。”索恩將軍的眼神深邃,他敲了敲沙盤的邊緣,“讓我給你介紹一下我們現在的處境,免得你被國防部那些樂觀的簡報給騙了。”
他指向沙盤上那條用紅色線條標記出的、沿著半島北部邊緣丘陵地帶蜿蜒的界線。
“這裡,是我們和櫻花國軍隊的接觸線。它不是一條戰線,而是一片長達一千多公裡、縱深五十到一百公裡的‘絞肉區’。我們失去了黃洲五分之四的土地,以及幾乎全部的重型裝備。坦克、重炮、裝甲運兵車……在庫爾斯克大撤退中,要麼被丟棄,要麼沉入了海底。我們現在,是一支幾乎純步兵的軍隊。”
戴維斯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情況糟糕,但沒想到糟糕到這種地步。
“我們擁有什麼?”他問。
索恩將軍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一絲堪稱自豪的神色。他指向沙盤上那些用藍色小旗標記的單位。
“首先,我們有‘山蛇’。這是戰前就在此地編練的二十個山地與叢林作戰特種師,總計約二十五萬人。他們中的許多人本身就是半島土著,或者是常年在此服役的精英。這片叢林對他們來說,不是地獄,而是家園。他們是我們的利刃,是櫻花國軍隊的噩夢。”
“其次,”他挪動手指,指向更大片、分布更廣的藍色旗幟,“我們有‘鳳凰’。庫爾斯克撤退下來的殘兵,加上半島上原有的二線守備部隊,我們重新整編成了五十六個輕步兵師。他們失去了重裝備,失去了建製,甚至一度失去了士氣。但在過去的幾個月裡,他們在‘山蛇’的帶領下,正在重新學習如何戰鬥,如何在這片叢林裡生存。他們從戰火的灰燼中重生,所以我稱他們為‘鳳凰之師’。”
索恩將軍的目光掃過戴維斯,帶著一種審視的銳利。
“總兵力,約六十萬。裝備以輕武器、迫擊炮、反坦克炮和便攜式火箭筒為主。我們的空中力量極為有限,補給全靠那條簡易跑道和偶爾的空投。我們沒有能力反攻,任何將大規模部隊推向南部平原的嘗試,都無異於自殺。”
“但敵人也攻不進來。”戴維斯看著那片複雜的“絞肉區”,若有所思地說。
“沒錯。”索恩將軍讚許地點了點頭,“櫻花國軍隊在南部大陸取得了輝煌的勝利,他們的指揮官,那個叫鬼畜六的家夥,現在已經被封為元帥和侯爵了。據說在櫻花國內,他被譽為‘軍神’。但是,他的裝甲洪流和炮兵集群,在這片沼澤、丘陵和密林麵前,毫無用武之地。”
他走到一張掛在牆上的情況分析圖前,上麵貼滿了各種報告和照片。
“我們估計,櫻花國在半島外圍集結了至少一百八十萬大軍。但他們每一次試圖深入叢林的嘗試,都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他們的士兵穿著不適合熱帶叢林的軍服,缺乏有效的疾病預防措施。瘧疾、痢疾、叢林熱、壞血病……非戰鬥減員甚至超過了戰鬥傷亡。他們的重裝備寸步難行,補給線在我們的‘山蛇’麵前,就像是擺在餐桌上的香腸,隨時可以被切斷。”
“我們的戰略很簡單,少校。”索恩將軍轉過身,目光灼灼地看著戴維斯,“固守、消耗、流血。把這片半島,變成櫻花國軍隊流血不止的傷口。我們要讓他們明白,占領黃洲,不等於征服黃洲。隻要我們還在這裡,這場戰爭就永遠不會結束。”
這番話讓戴維斯心中的迷茫和創傷,被一種新的、更加原始的情感所取代。那是在絕境中求生的意誌,是對侵略者最純粹的憎恨。在華盛頓,戰爭是地圖上的推演和政治家的籌碼;而在這裡,戰爭是呼吸、是生存,是每一刻都在上演的殘酷搏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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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我的任務是什麼?”戴維斯站直了身體。
“你的檔案我看過。你是全才,步兵指揮、特種作戰、裝甲戰術……但在這裡,你得把關於坦克的一切都忘掉。”索恩將軍遞給他一份新的任命文件。
“我將任命你為中將,”索恩將軍的話擲地有聲,“擔任第7特遣作戰區指揮官。你的防區,是東部海岸線的‘黑沼澤’區域。那裡是地形最複雜,敵人滲透最頻繁的地區之一。我給你三個‘鳳凰’師的指揮權,並配屬給你一個‘山蛇’精英團作為你的尖刀。你的任務,不是守住某條線,而是守住你的防區。你可以用任何你認為有效的方式,去伏擊、去騷擾、去殲滅任何踏入你防區的敵人。我不要戰報上的數字,我隻要結果。”
戴維斯接過那份沉甸甸的任命書。上校,一個他從未想過的軍銜。指揮近四萬人,在一個比某些歐洲小國還要大的防區裡進行一場沒有後方的戰爭。
這既是信任,也是考驗。
“我需要一些人。”戴維斯說,他想起了那些在庫爾斯克幸存下來的、跟隨他從地獄裡爬出來的老兵。
“他們已經在你的防區裡等你了。”索恩將軍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你的營,經過補充和整編,現在是第101‘幽靈’步兵團。他們是你指揮的第一個‘鳳凰’師的核心。他們和你一樣,都是幸存者。他們知道戰爭的真正代價。”
戴維斯緊緊握住任命書,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他沒有說“保證完成任務”之類的空話。在這片綠色地獄裡,任何保證都顯得虛無。
他隻是簡單地回答:“是,將軍。”
走出“地穴”,重新沐浴在潮濕悶熱的空氣中,戴維斯抬頭望向那片濃得化不開的綠色天幕。他知道,勳章和講台都已是過往雲煙。他的人生,將和這六十萬袍澤一起,與這片叢林、沼澤和山脈融為一體。
他們將成為這片土地的幽靈,用敵人的鮮血,澆灌這片屬於他們的、最後的壁壘。櫻花國的“軍神”在千裡之外享受著他的榮耀和封賞,但他很快就會發現,他所征服的,僅僅是土地。而盤踞在這片半島上的、不屈的靈魂,將成為他侯爵桂冠上,一根拔不掉的、淬毒的尖刺。
戰爭,進入了它最漫長、也最殘酷的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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