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小刀離開漱玉軒外那間氣氛凝重的臨時廂房時,午後的陽光已開始西斜,將京城的屋脊和街巷染上了一層慵懶的金色。然而,這暖意卻絲毫未能驅散他心頭的沉重與緊迫。沈煉的話語猶在耳邊回響——“秘密、高效、精準”。這六個字,如同六道無形的枷鎖,也如同六把淬火的鑰匙,鎖定了方向,也開啟了一場與時間賽跑的隱秘戰爭。
他沒有返回北鎮撫司南衙那充滿同僚窺探與敵意的環境,而是腳步一轉,如同遊魚般彙入了南城喧鬨的街市人流之中。他刻意繞了幾個圈子,穿過幾條僻靜的胡同,確認身後並無“尾巴”跟隨,這才身形一閃,鑽進了一家門臉不大、招牌陳舊、名為“悅來茶館”的後院小門。
這裡,表麵上是南城一個不起眼的歇腳處,三教九流彙聚,喧囂嘈雜,卻是趙小刀經營多年的、一個極其隱秘的情報中轉節點。茶館的老板,是他早年安插下的一個絕對可靠的暗樁。
茶館後院狹小逼仄,堆滿了雜物,空氣中彌漫著劣質茶葉和潮濕木頭的混合氣味。老板是個乾瘦精悍的中年人,姓黃,見到趙小刀悄然出現,眼中並無驚訝,隻是默默點了點頭,將他引至一間僅容轉身的儲藏室內。
室內沒有點燈,光線昏暗。趙小刀靠牆而立,壓低聲音,語速極快地將沈煉的分析和指令清晰傳達:
“老黃,啟動‘蛛網’。最高優先級。”
“目標:查兩件事。”
“第一,匠人。京城及周邊,所有能打造、修理奇門兵器、精密暗器、飛爪攀索的鋪子,特彆是那些有祖傳手藝、性格孤僻、或者有過‘黑活’記錄的老匠人。重點查近期有沒有接過要求保密、用料特殊比如冰蠶絲、特製桐油的定製活,或者修理過形狀奇特、帶有弧紋鉤爪的物件。”
“第二,江湖人。近期在京活躍的,擅長高來高去、開鎖竊寶的人物,綽號帶‘鼓上蚤’、‘賽昆侖’、‘一陣風’、‘妙手空空’這類,或者已知慣用特殊飛索鉤爪的。查他們的落腳點、接觸過誰、近期有無異常舉動。”
“方式:絕對隱秘。用老法子,閒聊、打聽奇聞、假裝定製普通工具旁敲側擊。嚴禁暴露身份和意圖。有消息,老規矩,‘灰雀’傳信。”
老黃默默聽著,眼神銳利,將每一個字都刻入腦中。末了,他隻沉聲應了一句:“明白。”便不再多言,轉身悄無聲息地融入了前堂的喧囂之中。
趙小刀沒有久留,如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悅來茶館,再次彙入街市。他知道,老黃這根“中樞神經”已經被激活,一張無形的信息搜集大網,即將以這家毫不起眼的茶館為中心,悄無聲息地向整個京城的陰影角落蔓延開去。
接下來的幾個時辰,趙小刀如同一個真正的幽靈,在南城錯綜複雜的街巷、碼頭、市場間穿梭。他沒有再直接接觸任何線人,而是通過一係列預設的、極其隱蔽的接頭方式,將同樣的指令,傳遞給了幾個他經營多年、絕對核心的“節點”。
在漕運碼頭附近一個充斥著汗味和魚腥味的簡陋酒肆裡,他借著與一個看似醉醺醺的漕幫小頭目碰杯的瞬間,將一枚刻有特殊紋路的銅錢滑入了對方掌心。那小頭目眼神瞬間清明,不動聲色地將銅錢收起,繼續大聲劃拳,仿佛什麼也沒發生。但趙小刀知道,漕幫那龐大而消息靈通的下層網絡,已經開始運轉,他們的目光將投向往來船隻上的可疑人物,以及碼頭苦力中可能隱藏的江湖客。
在城隍廟前熙熙攘攘的雜耍攤販人群中,他與一個賣耗子藥的邋遢老漢錯身而過,手指極快地在對方攤位的破布上劃過一個約定的符號。老漢渾濁的眼睛眨了眨,繼續有氣無力地吆喝著他的“祖傳秘方”,但廟前廟後那些乞兒、小偷、以及靠消息換飯吃的閒漢們,很快就會在看似無意的閒聊中,開始留意那些與“飛簷走壁”、“奇巧機關”相關的隻言片語。
甚至,在教坊司後街那脂粉香氣與靡靡之音繚繞的暗巷口,他借著夜色掩護,將一張卷著細小銀錁子的紙條,塞給了一個匆匆走過的、低眉順眼的樂戶女子。女子身影婀娜,迅速消失在深宅後院。趙小刀清楚,這些穿梭於達官貴人府邸之間的樂戶伶人,往往是最不引人注意,卻也最能聽到某些隱秘談話的耳朵。
這些“節點”人物,身份各異,地位卑微,如同散落在京城這潭深水下的一顆顆不起眼的石子。平日裡,他們沉默無聲,與常人無異。但一旦被特定的信號激活,他們便會利用自己獨特的身份和渠道,悄無聲息地擾動起各自所在的那一小片水域,將細微的漣漪,通過一張張錯綜複雜、肉眼難見的關係網,最終彙聚到悅來茶館老黃那裡。
這就是趙小刀經營多年的“蛛網”——並非一個嚴密的組織,而是一個基於利益、人情、乃至些許脅迫而構建起來的、鬆散卻極其有效的信息感應網絡。它沒有固定的形態,卻無處不在;它不顯山露水,卻往往能捕捉到官方渠道根本無法觸及的、來自社會最底層的真實動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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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工匠係統的排查,如同篩沙淘金。要找出那些隱藏在尋常鋪麵之後,真正有本事打造“奇物”的巧手能人。重點關注“新”、“奇”、“隱”。這需要線人們以定製農具、修理鎖具等為借口,與匠人們巧妙周旋,從他們的隻言片語、神色變化、乃至鋪子裡的邊角廢料中尋找蛛絲馬跡。
對江湖人物的搜尋,則如同林中辨蹤。要鎖定那些身懷絕技、行蹤飄忽的“梁上君子”。線索可能來自酒後的吹噓、賭場的糾紛、妓院的閒談,甚至是一次偶然的目擊——某個身影在夜空中一閃而過的輕功,某件不經意間露出的、非同尋常的隨身器械。
整個過程,必須如春風拂麵,了無痕跡。絕不能大張旗鼓,絕不能暴露意圖。因為對手絕非庸碌之輩,任何風吹草動,都可能使其如驚弓之鳥,遠遁千裡,甚至可能引來更危險的、來自暗處的反噬。
暮色漸漸四合,京城華燈初上,白日裡的喧囂沉澱下去,另一種屬於夜晚的、更加隱秘而躁動的活力開始浮現。趙小刀獨自立在一座橫跨汙濁河道的石拱橋的陰影下,望著橋下黝黑的水流和兩岸星星點點的燈火。
他仿佛能感覺到,腳下這座龐大的帝都,正有無數條無形的信息暗流,在他剛剛播下的種子催動下,開始緩緩湧動、交彙。茶館裡的隻言片語,碼頭上的交頭接耳,市井間的流言蜚語……所有這些看似雜亂無章的碎片,最終都將指向那兩個核心的目標——特殊的工具,和可能使用它的人。
這是一場在水麵之下進行的狩獵。獵手隱匿了身形,獵犬收斂了吠聲,隻有最敏銳的嗅覺和耐心,才能在這片渾濁的暗流中,嗅到那一絲若有若無的、屬於獵物的獨特氣味。
京城依舊歌舞升平,車水馬龍。
但一張針對“完美盜竊”背後黑手的無形大網,已然在最不引人注目的角落,悄然張開。
暗流,已開始尋蹤。
隻待那微弱的漣漪,傳來確切的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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