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號龐大的艦體如同一位沉默的鋼鐵巨人,安靜地蟄伏在背風的冰穀之中。艦體外部的照明燈大多熄滅,隻留下幾盞必要的導航燈和警戒探照燈,在呼嘯的風雪中劃出幾道孤寂的光柱,以免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厚重的積雪幾乎將希望號的起落架淹沒,若非其龐大的輪廓,幾乎要與這片冰封山穀融為一體。
艦體內,卻是與外界死寂嚴寒截然不同的景象。雖然氣氛依舊凝重,但劫後餘生的慶幸,以及新盟友的加入,帶來了一絲微弱卻真實的暖意。
中央生活艙室被臨時改造成了接待區。伊萬指揮官和他帶來的幾名熊堡骨乾,第一次踏入如此充滿科技感的星際戰艦內部,儘管努力保持著軍人的鎮定,但眼中仍不免流露出難以掩飾的驚歎與好奇。艙壁光滑如鏡,泛著冷白色的金屬光澤,各種他們無法理解的全息界麵和數據流在空氣中悄然流淌,空氣中彌漫著經過嚴格過濾的、帶著些許臭氧味的清新空氣,與外界那混雜著冰雪和硝煙味的凜冽截然不同。
莉娜正帶著幾個技術員,忙著給熊堡的幸存者們分發應急口糧和熱飲。這些來自複興同盟的高能壓縮食品和自熱飲品,對於長期在饑餓與寒冷邊緣掙紮的熊堡遺民來說,無疑是雪中送炭。
“喏,這個按鈕按下去,等三分鐘就能喝了,小心燙。”莉娜拿起一個自熱咖啡罐,遞給一個看起來隻有十幾歲、臉上還帶著凍瘡的少年士兵,語氣難得地溫和。那少年怯生生地接過,學著莉娜的樣子操作,當感受到罐體傳來的溫熱時,眼中頓時亮起了光芒,小聲地用北地方言道了句謝。
“嘿,大塊頭,你的外骨骼關節傳動有點問題,待會兒有空我幫你看看?”莉娜又轉向一個身材格外魁梧、幾乎要撐破老舊防寒服的熊堡壯漢,指了指他背後那台明顯經過多次粗暴維修、此刻正發出不規則摩擦聲的舊式動力裝甲。
那壯漢愣了一下,甕聲甕氣地回答:“能……能修好?”他的聲音裡帶著不敢置信的期盼。這套祖傳的“暴熊iii型”動力甲,幾乎是他們小隊能在那場大潰敗中存活下來的最大依仗,但損壞後一直找不到會修理的人。
“小問題!”莉娜拍了拍自己平坦的胸脯,臉上帶著技術宅特有的自信光芒,“不就是兩個主液壓杆輕微形變,外加能量線路老化嘛!包在我身上!保證讓它比新的還夠勁!”她那嬌小的身形與豪邁的語氣形成了鮮明對比,引得周圍幾個聽到對話的熊堡戰士都忍不住露出了憨厚的笑容,艙室內原本有些拘謹的氣氛頓時緩和了不少。
卓瑪則帶著她的人,與伊萬手下的幾名偵察兵湊在一起,攤開一張手工繪製的、粗糙卻詳儘的北地冰原地形圖,低聲交換著情報。卓瑪指著地圖上幾個被重點標記的區域,用她那帶著草原口音的通用語說道:“這幾個能量異常點,我們之前遠程探測到過,和祭壇的能量signature有相似之處,可能是神骸之瞳的其他前哨站。”
一名臉上帶著刀疤的熊堡老兵湊過來,用粗壯的手指點了點其中一個位於巨大冰川裂縫深處的標記,聲音沙啞:“‘哀嚎冰淵’……我們的一支斥候小隊三個月前進去過,隻有一個瘋子爬了回來,整天念叨著‘紅色的眼睛’和‘冰裡的低語’,沒兩天就……融化了。”他做了一個扭曲的手勢,眼中閃過一絲恐懼。
交流在謹慎和互相試探中進行,既有共享情報的務實,也帶著不同背景戰士之間特有的、通過專業領域建立初步信任的方式。
而在位於希望號上層、視野相對開闊的觀察廳內,氣氛則要更加嚴肅。林墨、帕拉斯與伊萬指揮官相對而坐。透明的玄窗之外,是永恒的風雪和漆黑的山穀岩壁,仿佛整個世界都已被凍結。
伊萬手裡捧著一杯熱氣騰騰的合成咖啡,濃鬱的香氣在這片空間彌漫。他巨大的手掌包裹著杯壁,似乎想從中汲取一些溫暖。他深吸一口氣,那雙飽經風霜的藍眼睛裡,沉澱著化不開的悲痛與憤怒。
“熊堡……”伊萬的聲音低沉而沙啞,仿佛每一個字都帶著冰碴,“曾經是北地最堅固的堡壘,我們以為能永遠堅守下去……”
他的敘述,將林墨和帕拉斯帶回了那個絕望的時刻。
“……災難並非一夜之間降臨。最初是氣候的急劇惡化,遠超以往的任何一個冬天。暴風雪幾乎不再停歇,氣溫降到了連鋼鐵都會脆裂的程度。然後,是‘冰骸’的出現。它們從風雪中走來,最初隻是零散的、被凍結的屍體,動作遲緩,威脅不大。”
“我們依靠著堡內完善的防禦工事、地熱能源和囤積的物資,勉強支撐。直到……‘守墓人’的第一次現身。”伊萬的手無意識地攥緊了杯子,指節發白,“那天,天空像是破了一個窟窿,那頭……那頭該死的巨龍,就像移動的山脈,它的陰影覆蓋了整個堡壘。它沒有直接攻擊,隻是……巡視,仿佛在確認著什麼。它帶來的寒氣,瞬間凍結了我們最外圍的兩個警戒塔,裡麵的兄弟……連警報都沒能發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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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以後,冰骸的數量和強度開始激增,它們像是受到了某種召喚,瘋狂地衝擊我們的防線。更可怕的是,一些冰骸開始產生變異,身上帶著那種……暗紅色的、像是血管一樣的紋路,變得更加狡猾和強大。”
伊萬的語氣變得愈發沉重:“我們意識到,有某種東西在背後操控這一切。通過犧牲了十幾名優秀偵察兵換來的情報,我們終於鎖定了‘冰核’的大致方位,以及……那些穿著紅袍、如同跗骨之蛆的‘神骸之瞳’術士。”
“他們不知道用什麼方法,在冰核附近建立了前哨,就是你們摧毀的那個祭壇的前身。他們似乎在研究冰核,試圖……汙染它,或者說,與它建立某種連接。”伊萬的臉上肌肉抽搐了一下,“我們曾組織過幾次敢死隊,試圖破壞他們的行動,但……損失慘重,幾乎沒能靠近核心區域。他們的技術,他們的力量……超出了我們的理解。”
“真正的末日,發生在兩個月前。”伊萬的聲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這位鐵打的漢子,顯然正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守墓人再次出現,但這一次,它不再僅僅是巡視。它與神骸之瞳似乎達成了某種……默契?或者說是被激怒了?它直接對熊堡發動了攻擊……”
他停頓了很久,才繼續開口,聲音乾澀:“那是一場屠殺。我們的重炮甚至無法在它的鱗片上留下痕跡,能量武器也被它周身環繞的極寒力場偏轉、削弱。它的一次吐息,就能將整段城牆連同上麵的戰士化為冰雕,然後碎裂……我們最英勇的戰士,在它麵前如同孩童。”
“堡壘的能源核心在抵抗中被餘波摧毀,內部溫度驟降,防禦係統癱瘓。冰骸潮水般湧了進來……”伊萬閉上了眼睛,仿佛不忍再回憶那地獄般的景象,“老弱婦孺被優先安排從秘密通道撤離……但通道很快就被冰骸和那種紅色的能量封鎖……我的副官,為了給撤離爭取時間,帶著最後還能動的三十個弟兄,啟動了自毀程序,和衝進能源室的大批冰骸同歸於儘……”
觀察廳內一片死寂,隻有希望號環境係統運行的微弱嗡鳴。帕拉斯微微側過頭,蒼灰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哀慟,她似乎能感受到那股為了守護而毅然赴死的決絕。林墨沉默地聽著,表情平靜,但放在膝蓋上的手,指節卻微微收緊。他能想象那副場景,能感受到伊萬話語中那幾乎凝成實質的悲傷與無力感。這種家園被毀、親友罹難的痛苦,與他前世經曆的何其相似,隻是規模更大,更顯悲壯。
“……最後,隻有我們這不到六十人,在幾位熟悉地形的老獵戶帶領下,從一條連地圖上都未曾標注的古老冰縫中僥幸逃脫。”伊萬重新睜開眼睛,眼中布滿了血絲,但那悲痛已經轉化為鋼鐵般的恨意,“我們失去了家園,失去了親人,失去了戰友……但我們還活著。活著,就要複仇!為了熊堡,為了所有死難的同胞!”
他猛地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向林墨:“林墨指揮官,我們熊堡幸存者,或許已經一無所有,但我們還有北地人的勇氣和絕不低頭的脊梁!我們熟悉這片冰原的每一道裂縫,我們知道那些紅袍雜種可能藏匿的角落!我們願意成為複興同盟在北地的眼睛和利劍,隻求有一天,能親手將那些褻瀆者,連同那頭該死的守墓人,撕成碎片!”
他的誓言,鏗鏘有力,在觀察廳內回蕩,帶著血與火的氣息,也帶著一個文明最後火種的不屈。
林墨迎著他的目光,緩緩開口,聲音沉穩而充滿力量:“伊萬指揮官,你們的仇恨,就是複興同盟的仇恨。你們的犧牲,不會被遺忘。歡迎加入,從今天起,我們並肩而戰。”
沒有華麗的辭藻,但這簡單的承諾,卻比任何誓言都更有分量。伊萬重重地點了點頭,一切儘在不言中。
“關於守墓人和冰核,”帕拉斯適時地將話題引回戰略層麵,她的智慧總能抓住關鍵,“根據你的描述,以及我們之前的交鋒,守墓人似乎並非完全受神骸之瞳控製。它更像是一個……被激怒的守護者。神骸之瞳試圖強行扭曲冰核的規則,而守墓人則在清除所有試圖靠近或影響冰核的‘威脅’,包括我們,也包括神骸之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