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沼的暮色如同一盆逐漸冷卻的、汙濁的血水,將天地間的一切都浸染得模糊而危險。光線在扭曲的林木間艱難穿透,形成一道道昏黃的光柱,光柱中塵埃與孢子飛舞,更添幾分迷離。雷蒙和鴉如同兩道被這暮色同化的陰影,離開了水簾洞那微不足道的安全感,向著西北方向的骸骨隘口進發。每一步都踩在鬆軟腐殖質上,發出輕微的噗嗤聲,隨即被風中永恒的哀嚎吞沒。
他們的第一道關卡,是橫亙在路途上的“嚎叫林地”。
尚未真正進入,那連綿不絕、高低起伏的尖銳聲響便如同無形的針,持續不斷地刺探著他們的耳膜與神經。這聲音並非源於某種生物,而是永不停歇的、帶著微弱腐蝕性的風,穿過林間無數天然形成的孔洞與狹窄岩縫時,所奏響的一曲亡者哀歌。這聲音仿佛擁有實體,纏繞在每一根扭曲的枝乾上,鑽進人的腦海,試圖瓦解理智。
“跟緊,注意腳下,相信你的眼睛勝過耳朵。這裡的風聲會欺騙你,掩蓋真正危險的靠近。”鴉的聲音在風嚎的間歇中擠過來,細微卻清晰,如同在驚濤駭浪中拋下的一根細繩。她率先沒入那片由扭曲樹乾與巨大、散發著慘淡磷光的真菌叢構成的迷宮中,身影瞬間被光怪陸離的陰影吞沒。
林地的樹木並非枯死,而是以一種令人極度不適的方式“活著”。它們的枝椏虯結盤繞,如同無數掙紮的肢體,絕望地伸向那片永遠淤血色的天空。樹皮皸裂,露出下麵暗紅色的、仿佛肌肉纖維般的組織,偶爾還會輕微搏動。腳下是鬆軟而富有彈性的菌類地毯,踩上去悄無聲息,完美地掩蓋了腳步聲,但也同時掩蓋了其他可能存在的、更致命的聲響。
雷蒙緊隨其後,精神高度集中,仿佛一根繃緊的弓弦。他不僅要分辨鴉在複雜地形中留下的、幾乎不可察覺的痕跡——一片被輕微踩踏後恢複原狀較慢的苔蘚,一根被無意碰斷後垂下的氣根——還要時刻維持著能量抑製狀態,將自身生命波動和那獨特的權限氣息壓縮到最低,如同將自己塞進一個無形的隔音艙。與此同時,林地中彌漫的一種淡淡的、帶著絕望與痛苦意味的能量殘留,也在不斷試圖侵蝕他的意識。這與神族的純粹輝煌、腐沼主流區域的混亂暴虐都截然不同,更像是一種被折磨了無數歲月的靈魂發出的無聲尖嘯,仿佛這片土地本身曾在某個無法追憶的遠古時期,承受了難以想象的、烙印在時空結構中的折磨。
有驚無險地穿行了約莫一個小時,林地中的光線愈發暗淡,磷光真菌的光芒成為主導,將周圍映照得一片詭譎。就在這時,飛在前方約十米處進行路徑掃描和環境監控的輔助單元突然降低了高度,頂端的白光轉為急促的、警示性的黃色閃爍,並在雷蒙的視野界麵上投射出清晰的警告符號。
【警告:檢測到前方大麵積生物集群反應。數量:眾多。移動模式:盤旋掠食。生物信號特征:高頻聲波感知,能量敏感型。與數據庫記錄‘掠魂蝠’相似度87。風險評估:極高。建議:立即隱蔽。】
幾乎在輔助單元警告發出的同一微秒,經驗豐富的鴉甚至無需查看設備,僅憑某種獵手直覺和空氣中幾乎不可察的壓力變化,就猛地舉起右拳,身體如同沒有骨頭般,瞬間貼附在一株尤其粗壯、樹皮如同痛苦人臉般扭曲的樹乾後,與陰影徹底融為一體。
雷蒙的反應同樣迅捷,幾乎是肌肉記憶般的本能,他猛地向側前方撲出,滑入一片巨大的、傘蓋如同破碎鏡麵般反射著詭異磷光的寬大真菌下方,蜷縮起身體,連背包的輪廓都小心地隱藏在菌褶的陰影裡。
“是掠魂蝠群,被風聲吸引,或者……是被彆的什麼東西驚動了。”鴉的聲音壓得極低,如同耳語,卻清晰地透過風嚎的縫隙傳來,直接響在雷蒙的耳邊通過輔助單元的短程通訊),“趴下,絕對靜默,封閉能量波動!連思維波動都儘量放緩!”
話音剛落,一片巨大的、令人窒息的陰影便如同死亡的幕布,從他們頭頂的林間空隙中緩緩掠過,遮蔽了本就稀疏的天光。那是一種足以讓任何見過它的人永生難忘的生物——掠魂蝠。它們的身體呈現出半透明的灰白色,仿佛由凝聚的怨毒霧氣與負麵情緒構成,翼展普遍超過四米,邊緣如同破敗的裹屍布般搖曳。它們沒有眼睛,頭部隻有一張不斷開合、布滿了螺旋狀利齒的巨口,依靠對聲音振動和能量波動的超常感知來狩獵,是嚎叫林地裡最頂級的掠食者之一。
幾隻位於蝠群邊緣的掠魂蝠,似乎察覺到了下方環境中那一絲不自然的“空洞感”——極致的能量抑製在它們感知中反而像是一個完美的圓形缺失。它們降低了飛行高度,那霧氣構成的、冰冷的身體幾乎要擦到雷蒙藏身之處上方的菌蓋。它們發出一種低頻的、仿佛能直接震蕩靈魂、勾起內心最深恐懼的嗡鳴聲,那巨大的、不斷滴落著具有精神腐蝕性粘稠唾液的口器開合著,搜索著任何可能的生命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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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蒙緊緊趴伏在冰冷潮濕、散發著黴味的菌蓋上,連呼吸都幾乎停止,心臟在胸腔裡沉重而緩慢地搏動,生怕那聲音會暴露自己。他全力運轉著能量抑製技巧,感覺自己仿佛真的化成了一塊沒有生命、沒有溫度的石頭,連血液的流動都近乎停滯。眼角的餘光能看到不遠處另一簇真菌下的鴉,她同樣紋絲不動,甚至閉上了眼睛,仿佛連目光的注視都是一種可能被感知到的能量外泄,整個人進入了某種龜息般的狀態。
時間在極致的緊張與壓抑中緩慢流逝,每一秒都如同一個世紀。那令人靈魂戰栗的低頻嗡鳴和翅膀攪動空氣的沉悶聲響在頭頂盤旋、徘徊,仿佛死神在不耐煩地踱步。粘稠的、帶著精神腐蝕性的唾液偶爾滴落在附近的菌蓋上,發出“滋滋”的輕微聲響,冒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白煙。這種無形的壓力足以讓意誌不堅者崩潰。
足有四五分鐘,那令人窒息的陰影才終於隨著一陣變換方向的風嚎,不情願地緩緩遠去,怪異的嗡鳴聲也逐漸消散在林地的哀嚎之中。
直到輔助單元再次傳來代表威脅解除的、穩定的白色光芒,兩人才如同解除了石化般,極其緩慢、謹慎地從藏身處出來,肌肉都因為長時間的緊繃而有些酸麻。
“它們通常不會在林地上空徘徊這麼久,”鴉輕輕撣去附著在鬥篷上的發光孢子粉塵,銀灰色的眸子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器,警惕地梭巡著掠魂蝠消失的方向,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慮,“要麼是附近有讓它們不舍得放棄的大型受傷獵物,要麼……就是有彆的什麼東西,乾擾了它們的正常活動模式和感知範圍。”
這個小小的插曲,像一顆投入平靜相對而言)湖麵的石子,讓接下來的路途蕩漾起更多不確定的漣漪和陰霾。
又前行了一段距離,林木逐漸稀疏,林地邊緣已然在望。透過前方相對稀疏的、如同囚籠欄杆般的扭曲樹木,已經能看到遠處更加開闊、但依舊被永恒濃霧籠罩的、嶙峋如同巨獸骨骸的山地——那就是他們的下一個目標,骸骨隘口的外圍。
然而,就在他們即將踏出林地、踏入相對開闊地的最後一段路上,鴉再次猛地停下腳步,動作突兀而決絕。這一次,她沒有示意隱藏,而是反手緩緩抽出了背後的複合弩,動作輕柔卻帶著凜冽的殺意,目光銳利如鷹隼,死死盯著一側光線更加昏暗、被巨大腐爛樹根和濃密發光苔蘚覆蓋的林地區域。
“怎麼了?”雷蒙瞬間警覺,磁軌手槍已然握在手中,拇指輕輕撥開了保險,聲音壓得極低,幾乎隻是氣流摩擦。
“血跡。新的。”鴉用弩箭的箭簇,小心翼翼地指向不遠處一叢被明顯壓倒的、散發著幽幽綠光的磷光苔蘚。那裡,一灘尚未完全凝固的、呈現出不祥暗綠色的粘液在苔蘚的映照下格外刺眼,旁邊還散落著幾片破碎的、邊緣帶有明顯高溫熔毀和焦黑痕跡的金屬甲片。
雷蒙立刻認出了那甲片的風格與材質——厄努斯蟲群低階戰鬥單位很可能是迅猛蟲)的幾丁質外殼碎片。
鴉蹲下身,避開那灘粘液,用箭尖極其小心地沾取了一點點樣本,放在鼻尖前輕輕嗅了嗅,隨即嫌惡地偏開頭。她又仔細觀察了一下周圍泥土的翻卷痕跡、甲片碎裂的角度和熔毀的形態。“是蟲族的血,帶有強烈的信息素和酸味。它們在這裡遭遇了襲擊,時間不超過一小時,甚至更短。看甲片的碎裂痕跡和熔毀狀態,不是純粹的物理撕裂或爆炸衝擊,更像是……被某種極其集中、瞬間爆發的高溫能量束直接命中、瞬間氣化了一部分結構導致的殉爆和撕裂。”
灼白色的高溫……星河聯邦的高斯步槍或等離子武器?
“是聯邦的小隊乾的?”雷蒙心中一凜。聯邦的觸角竟然也已經深入到腐沼如此危險的區域了?他們也是為了神殿而來?
“不像。”鴉站起身,眉頭微蹙,顯然這個發現也讓她有些意外和警惕,“聯邦製式能量武器的殘留會更‘乾淨’,更‘有序’,能量衰減曲線很標準。但這個……感覺更狂暴,更不穩定,能量特征帶著一種……原始的混亂感,像是未經充分約束的能量宣泄。”她的目光再次投向林地之外,骸骨隘口那迷霧籠罩的方向,眼神深邃,“看來,卡多姆那個老狐狸招攬來的‘客人’,比我們預想的還要複雜。除了已知的勢力和‘觀測者’,我們可能還有彆的、不清楚來路和目的的‘鄰居’需要防備。”
這個意外的發現,讓原本就充滿風險的“驗證”行動,蒙上了一層更深的、源自未知的陰影。他們不僅要麵對那個冰冷的、懸浮在荒蕪高地上的“觀測者”節點,還要時刻提防可能在暗處活動的、身份不明、意圖難測的第三方勢力。腐沼的水,比他們想象的還要深,還要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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