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順著破廟傾斜的房梁漏下來,在陳默臉上割出半道金紅。
他的指尖還沾著血,正沿著斷刀的裂痕緩緩摩挲,刃口的豁口刮得指腹生疼——這疼意讓他清醒,比胸前那團灼燒的龍鱗胎記更清醒。
"當啷。"
鐵刀被他猛地插入灶底積灰,刀柄隻露半截,像根被人隨手丟棄的柴火。
灰燼簌簌落在刀身,將暗紅血漬一點點掩埋。
左肩的箭傷還在滲血,順著胳膊滴進青石板縫隙,在"囚"字旁邊又添了幾星血珠,倒像是給這個字畫了道歪歪扭扭的鎖鏈。
"京畿布下三十六道關卡。"
清冷的女聲從破廟門口傳來。
蘇清漪的裙角掃過滿地碎瓦,玄色披風裹著寒氣,發間玉簪卻依然端端正正——她總這樣,即便在最狼狽的處境裡,也要維持著宰相之女的體麵。
陳默抬眼時,正看見她蹲下來,指尖懸在他左肩傷口上方半寸,又像是被燙到似的縮回。
"高德全帶緹騎親自搜。"她垂眸盯著那截埋在灰裡的刀柄,"他們要的是"妖逆陳十三"。"
陳默笑了,血沫從嘴角溢出來,在下巴凝成暗紅的痂。"他們要逃犯,便給他們逃犯。"他說這話時,喉結動了動,像在吞咽什麼滾燙的東西,"蘇小姐可曾見過,有人把骨頭埋進土裡,是為了等它生根?"
蘇清漪的睫毛顫了顫。
她忽然伸手按住他的手腕,指尖涼得驚人:"你燒了東宮密道的地圖,斷了自己退路。"
"退路?"陳默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血蹭在她腕間,"蘇小姐該知道,真正的路,從來不是彆人給的。"
殿外忽然傳來瓦片輕響。
柳如煙的身影像團煙霧,從梁上翩然飄落。
她依舊穿著那身月白繡金的裙衫,隻是腰間多了道血痕——顯然剛從某個要命的地方鑽出來。"陛下昨夜召了禮部尚書。"她拋來半塊燒焦的木簡,上麵隱約能看見"廢儲邪術浸染"幾個字,"說太子恐非純血。"
陳默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抓過木簡時,指節發出哢哢輕響:"借太子的血洗東宮,再借東宮的血洗所有盯著龍椅的眼睛。
好個一石三鳥。"他忽然低頭看向灶底,左手按在胸前,龍鱗胎記的灼痛順著經脈竄到指尖。"係統,開武道真眼。"
識海深處泛起漣漪。
陳默的眼底浮起一層金芒,視線穿透灰燼,直抵那截斷刀。
原本粗糲的刀身表麵,竟浮現出極淡的銀線——是六甲引魂絲,以活人的血祭過的,每根絲都連著三裡外的緹騎營。
"他們以為用金布血契鎖我行蹤。"他扯動嘴角,血痂裂開,"卻不知我這把斷刀,早被老秦動了手腳。"
柳如煙忽然按住他的肩:"你傷成這樣——"
"傷?"陳默的笑聲裡帶著幾分森然,"他們要的是陳十三的命,可陳十三是誰?
是掃了三年院子的贅婿,是被蘇府家仆拿掃帚抽的廢物。"他的手指緩緩撫過斷刀刀柄,"但陳默是誰?"
破廟外傳來更密集的腳步聲。
蘇清漪猛地起身,玄色披風在風裡獵獵作響:"緹騎往這邊來了,我引開他們——"
"不必。"陳默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另一隻手扣住柳如煙的腰,將兩人按在殘牆後。
他的聲音低得像蛇信子:"來的不是緹騎,是霍雲深。"
話音未落,廟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霍雲深的鎧甲上沾著泥,臉上有道新鮮的刀傷,正順著下頜往下淌血。
他單膝跪在陳默麵前,聲音啞得像砂紙:"紫鵑沒死。"
陳默的呼吸驟然一滯。
"被囚在冷香殿地窖。"霍雲深扯下腰間玉佩,裡麵裹著片染血的碎帕,"她一直喊,"姐姐沒死......孩子才是鑰匙"。"
"鑰匙。"陳默的手指無意識地摳進青石板,指甲縫裡滲出血來。
三個月前那個雨夜突然在眼前閃過——老秦抓著他的手腕,瘋癲的眼睛裡燃著詭異的光:"鑰匙不能流血,鑰匙是......"
"是雙生血脈。"陳默突然開口,聲音像冰錐紮進骨髓,"影閣主不是要煉化我,是要陰陽雙龍陣。
我是陽龍之子,太子......"他的喉結動了動,"是陰龍容器。"
柳如煙猛地倒抽一口冷氣:"所以皇帝要廢太子,是怕影閣的陣成?
還是怕......"
"怕陣成之後,龍氣會從他指縫裡溜走。"陳默盯著灶底的斷刀,金芒在眼底翻湧,"現在他們要我的命,要太子的命,要所有知道秘密的人的命。"他忽然笑了,笑聲裡帶著幾分癲狂,"可他們忘了——"
他的手突然探進灶灰,攥住那截刀柄。
灰燼簌簌落下,露出刀身半隱半現的銀線。"忘了我陳默,最擅長的,就是把彆人的刀,捅進彆人的喉嚨裡。"
夜色漸深時,破廟外的更鼓敲過三更。
霍雲深背著昏迷的柳如煙離開,蘇清漪最後看了陳默一眼,轉身消失在巷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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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默靠在殘牆上,望著頭頂的星空,將那方染血的碎帕塞進懷裡。
他的手指輕輕撫過胸前的龍鱗胎記,那裡的灼痛不知何時變成了溫熱,像有什麼東西在皮膚下蠢蠢欲動。
斷刀還插在灶灰裡,銀線在夜色中泛著幽光,指向東南方——那裡有緹騎營的火把,有皇帝的詔書,有影閣的暗樁。
"明日辰時三刻。"陳默對著斷刀輕聲說,"他們會拿到陳十三的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