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南方急報——”
那名渾身浴血的禁軍信使,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吼出半句,便頭一歪,昏死過去。
他身後,一道長長的血痕,如同一條猙獰的赤練蛇,蜿蜒爬過光潔如鏡的金磚地麵,直抵禦座之下。
原本莊嚴肅穆,即將見證大周國策新篇章的慶典大殿,瞬間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個血人,和宰相蘇清漪的身上。
“南方……”蘇清漪清冷的鳳眸中,寒光一閃。
不必等信使蘇醒,她心中已掀起驚濤駭浪!
南方十三州,正值梅雨季末,江河水位本就處於一年中的頂峰。
若此時再生變故,後果不堪設想!
“傳旨!”蘇清漪的聲音打破了死寂,果決而冰冷,“大典暫停!司天監監正程雪,即刻隨我入內閣!所有相關州府官員,就地待命!”
片刻之後,司天監內閣,氣氛凝重如鐵。
程雪一襲玄色官服,站在那座巨大的“民智回響池”水晶前,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水晶之內,那片由億萬光點組成的浩瀚星河,此刻竟如一潭死水,黯淡無光,毫無生機。
“南方十三州,夜雨連降三日,九江十八堤,七處出現潰口征兆!但……”程雪指著沉寂的水晶,聲音乾澀,“‘民智回響池’,無一處預警上報!整個係統,就像……死了。”
蘇清漪的心沉到了穀底。
她比誰都清楚,《無名策》的根基,就在於這遍及天下的民心節點。
若節點失靈,那本策論便成了無源之水、無本之木!
難道……他留下的方法,失效了?
“來不及多想了。”程雪當機立斷,“我必須親自去一趟!最險的‘龍口關’,是九江總樞紐,一旦失守,下遊萬裡沃野將成澤國!”
“我與你同去!”蘇清移道。
“不,”程雪斷然拒絕,“京城是中樞,相爺必須坐鎮,防備有人趁亂發難。我一人足矣。”
說罷,她不待蘇清漪再言,轉身疾步而出。
連夜兼程,當程雪帶著一身風塵與疲憊抵達“龍口關”時,眼前的一幕讓她如遭雷擊,怔立當場。
滔天的洪水如脫韁的黃龍,瘋狂地撞擊著堤壩,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
然而,堤壩之上,並無她想象中的混亂與潰逃。
數千名百姓,男女老少,在瓢潑大雨中默然而立,組成了一條條井然有序的人鏈。
他們沒有嘶吼,沒有喧嘩,隻有沉重而富有節奏的腳步聲。
更讓她震驚的是,江麵上,一串串陶甕被麻繩巧妙串聯,如同一條長長的浮標鏈,精準地標記出渾濁水麵下最湍急的暗流走向。
空中,一群孩童竟在風雨裡放著特製的紙鳶,紙鳶尾部牽引的細長麻線,在風中繃成一道道精準的弧線,以此測定風速,為下遊泄洪口的開啟時機提供著最原始、卻也最有效的數據!
“誰在指揮?”程雪抓住身邊一位正在搬運沙袋的老農,大聲問道。
老農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喘著粗氣,指向那片在夜色中如蟻群般忙碌的人潮:“沒人說話。但……但每個人都知道該往哪兒搬沙袋,該往哪兒夯土。”
程雪順著他指的方向凝神望去,瞳孔驟然收縮!
她猛然發現,夜幕下所有人的動作——無論是揮鋤、扛包,還是傳遞木樁——其彎腰、抬臂、轉身的節奏,竟驚人地一致!
仿佛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在暗中牽引著每一個人,讓他們化作了一台巨大而精密的機器,每一個零件都嚴絲合縫!
這節奏……這動作……
程雪的腦海中,轟然閃過當年那個在宰相府後院,默默掃著落葉的身影。
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看似平凡,卻與天地間的某種節律暗暗相合。
是他!
是他留下的方法,已經刻入了這片土地,刻入了這些百姓的骨血之中!
程...雪在堤岸上靜立良久,心中的震撼與迷惘漸漸化為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深吸一口氣,對身後惶恐不安的隨行官員下達了一道顛覆性的命令:
“傳我之令!撤銷臨時總指揮!全線按《無名策·終章》分段自治,各村、各裡,自行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