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悔了吧?”
萬立文扶著被腦袋碰到的燈泡,昏黃搖晃的光在狹小的房間裡蕩來蕩去,萬有和萬立文的臉黑黃之間轉換。
牆上糊的報紙還是72年5月的新聞,棚頂破了一個窟窿,燒炕的黑灰已經把木框熏染碳化,地上坑坑窪窪,鼓包的土磨的發亮,凹坑裡水還沒乾。
整個房間充斥一股發黴的臭味,萬立文的臉很臭,萬有的臉更臭。
‘咣’
腳下踢到痰盂,滾在地上嘩嘩響,撞到木臉盆架停下。
萬立文唉聲歎氣,“重找個房子吧,這房子怎麼住啊?”
萬有坐在炕沿,兩隻腳晃蕩著搓地,看著地麵怔怔不語。
撈過凳子坐在他旁邊,萬立文苦口婆心勸著:“小有,明天我再給你找個房,家裡那邊找機會跟你大哥說說。”
“你大哥變了,你二叔大姑都不敢跟他頂嘴,你就順著他點唄,明年實習就搬出去了,這半年你咋過啊?”
“彆說了。”
“你從小到大沒乾過什麼活兒,你自己住這兒吃啥?每個月你的生活費八塊錢,你媽說房租她出了,這才十塊錢。水電柴米油鹽都是錢,你還跟愛紅談著對象,這點錢能夠嗎?”
“彆說啦!”萬有煩躁地吼了一聲,黢黑的手指在炕沿上搓著。
萬立文氣得站起身,“誰愛管你,你還當這是家裡,脫了衣服有人洗,餓了有人做飯呢?你就待著吧,早晚有你吃苦說不出的那一天。”
眼見著萬立文要走,萬有喊了一聲:“爸。”
嗓子像乾涸的井,撕裂帶著回音,“給我點錢。”
“昨天不是給過你了嗎?工資都在你媽手裡呢,我就這點獎金全花你身上了。”
“我想抽煙。”
萬立文想一走了之,這個小兒子太不爭氣了,沒工作沒本事還天天鬨,圖啥呢!
把身上三塊四毛二分錢都掏了出來,翻出兜裡半包煙壓在錢上。
“爸也沒能耐,隻能幫到這兒了。”
對開木門歪斜關上,門框露著手掌寬的縫隙,萬有默默拿起煙抽起來。
天色漸黑,棚頂兩隻老鼠撕咬翻滾,叫聲淒厲,砸的上麵蓬蓬落灰。
‘噗通’
兩隻老鼠從紙糊的棚頂窟窿掉下來,正掉在萬有頭上。
‘啊——’
——
次日周六,夏至第三天,陽光曬臉騎到單位。
萬善路過門衛室,下意識往裡看,榮大爺從爐子上拿起搪瓷飯缸,一股香氣竄出來。
“榮大爺,躲屋裡偷摸吃啥呢?”
萬善的身影把門口的光線全部擋住,榮大爺坐在椅子上哼哼,“你有事沒事兒?天天拿我老頭子瞎逗,沒屁擱楞嗓子,不像話。”
“這話說的,明早給你帶大肉包子吃啊。”
“我不吃,你小子一肚子壞水,吃你個肉包子能被你騙走半扇肉。”
“你這老爺子,張嘴就誣陷人呢,給你肉包子沒指望你還我人情,我這人大氣,舍得給你吃,反正也沒指望你還我。”
“滾犢子,罵誰是狗呢?”
“誰罵……”萬善才反應過來,說說變成肉包子打狗了。
“誤會啊,明早給你帶韭菜盒子。”
“你給我滾犢子,罵人都不帶臟字,滾。”
萬善邁著四方步進辦公室,看見滿嘴油的印見微,“吃啥呢,嗬,這一屋子韭菜味兒。”
“我姥給我做的韭菜盒子,頭兒你吃不吃?”
“你自己吃吧。”走了兩步回頭,“你就不能在家吃完早飯過來,我又沒讓你提前過來,非要在辦公室吃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