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天子林靖遠轉過身來.
臉上帶著與他年紀不相符的疲憊。
“何愛卿不必多禮。此處非皇宮,朕是來聽聽你這冷翰林有何新鮮見解的。”
何明風這才明白,李東陽早已將他在實錄庫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裡了。
林靖遠在書案前坐下,示意何明風也落座:“說說看,你看出了什麼?”
何明風心跳如鼓,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他將先太子之事,以及仁宗晚年涼州軍務中的發現一一道來。
“這些雖是前朝舊事,”何明風謹慎道:“但臣以為,其中反映出的此種模式值得警惕。”
“即虛報損耗,再緊急采購,且完全由皇商壟斷。”
當談到先太子之事時,林靖遠的眼神明顯暗了一下,但很快恢複如常。
轉而問道:“朕聽說你回京途中,在運河上遭遇了劫匪?”
何明風心中凜然,明白皇帝對朝野上下的大小事務都了如指掌。
他詳細敘述了遇襲經過,特彆是那個被俘劫匪的供詞。
說是漕幫外圍的人,因工錢被克扣才鋌而走險。
“有趣。”
林靖遠的手指輕輕敲擊桌麵:“懷王叔奉命整頓漕運已近一年,為何劫匪反倒更加猖獗?“
“而且偏偏在你回京的路上設伏?”
他站起身,在書閣內踱步:“更巧的是,你剛才提到的那個範家,如今在西北依然如魚得水。”
“邊境所需的優質鋼料、弓弦牛角,十之七八仍要經他之手。”
“而現任的涼州總兵......”
林靖遠停下腳步,目光灼灼地看向何明風:“正是懷王叔當年大力舉薦的。”
何明風聞言一震。
這個關聯,是他未曾想到的。
林靖遠走近一步,歎了口氣,轉而說起了另一件事。
“太皇太後一事,你做得很好。”
“現在太皇太後鳳體已無大礙,但終究是上了年紀,恢複得慢。”
林靖遠的語氣中帶著沉重:“朕本該嘉獎你,隻是……”
林靖遠未道儘的話語何明風都明白。
隻是這是宮中辛秘,要獎勵他也不能用這個由頭。
何明風趕緊拱手低聲道:“太皇太後洪福齊天,臣隻是做了臣該做的事,不敢求皇上嘉賞。”
“朕在深宮,聽的是四方捷報,看的是太平文章。”
林靖遠長歎一聲。
何明風沒敢接話。
他可不敢這麼認為。
他回京的那艘客船遇襲一事林靖遠都知道了,說明林靖遠的實力才不像他本人說的這麼弱。
隻是這年輕的小皇帝想儘快把所有事都攏到自己手裡罷了。
年輕的皇帝走到何明風麵前,目光堅定:“愛卿,朕需要可信之人。邊關舊事中顯露的蛛絲馬跡,你繼續留意。有什麼發現,可通過李師直接報於朕知。”
何明風鄭重叩首:“臣遵旨。”
離開書閣時,已是深夜。
李東陽親自送他出翰林院,在分彆時低聲道:“明風,今後切記,切記,定要謹言慎行。”
何明風點頭稱是,心中卻波濤洶湧。
回到住處,他久久不能入睡。
今日的密會對他的衝擊太大了。
範家、懷王、涼州總兵、漕運劫匪、太皇太後中毒......
這些看似無關的人和事,在皇帝的隻言片語中,漸漸串聯成一個可怕的猜想。
他想起那些關於先帝創業的記載,那位從布衣起兵,曆經百戰才開創江山的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