艮嶽暖閣已成煉獄熔爐。鐵浮屠重甲碰撞如悶雷滾動,巨斧揮砍間帶起腥風血雨。大內侍衛的繡春刀劈在鐵環甲上徒留白痕,反被狼牙棒掃中即刻骨斷筋折。殘肢斷臂與名貴瓷器碎片混作一處,波斯地毯吸飽了鮮血,踏上去粘膩作響。徽宗趙佶蜷縮於翻倒的禦榻之後,紫貂大氅濺滿近侍溫熱的腦漿與血沫,往日指點江山、揮毫潑墨的從容蕩然無存,隻剩瀕死困獸般的驚惶喘息。他眼睜睜看著最後幾名侍衛被重甲洪流吞沒,瞳孔因絕望而放大。
“護駕啊——!”童貫的尖叫刺破喧囂,自己卻連滾爬爬縮向博古架底。
千鈞一發!暖閣雕花木門轟然爆碎!木屑紛飛中,三條身影如猛虎下山直撲戰團!
“金狗!納命來!”李逵炸雷般的怒吼震得梁塵簌簌!兩把車輪板斧卷起血色旋風,“哢嚓”一聲,生生將一名鐵浮屠持錘的臂膀齊肘斬斷!斷臂與重錘尚未落地,黑旋風已如瘋魔般撞入敵陣,以身為盾,擋在禦榻之前!
幾乎同時,白影如電!花榮人未落地,弓弦霹靂炸響!三支連珠狼牙箭撕裂空氣,精準無比地洞穿三名撲向徽宗的金人麵門!箭簇透腦,紅白之物飛濺!他身形如穿花蝴蝶,在刀光斧影中騰挪,弓開滿月,箭無虛發,專取鐵浮屠麵門與關節縫隙,硬生生遏住狂潮!
“官家!這邊走!”時遷尖利呼哨自梁上傳來!他如大鳥撲下,雙手連揚!生石灰粉、毒蒺藜、牛毛細針暴雨般灑向金兵後陣!煙霧彌漫,慘嚎四起!混亂中,時遷鷂子翻身落地,一把拽起癱軟的徽宗:“快!師師姑娘的車在側門!”
另一側,一道披著鐵浮屠重甲的彪悍身影燕青)如黑色狂飆,硬生生撞開圍攻,鐵拳砸碎一名金人高手麵甲!他看準時機,低吼一聲“得罪!”,猿臂疾伸,竟將徽宗從時遷手中接過,穩穩挾於肋下!沉重的鐵甲在他身上仿佛無物,身形靈動如鬼魅,在刀斧間隙中穿行,直撲硝煙彌漫的側窗!
“攔住!”完顏斜保目眥欲裂,彎刀直指燕青後背!
“你的對手是林某!”一聲清嘯如龍吟!林衝長劍化作千重雪浪,死死纏住完顏斜保!劍鋒與彎刀碰撞,火星如瀑!他眼角餘光掃見燕青已挾徽宗撞破窗戶,厲喝如軍令:“花榮!鐵牛!護住側翼!時遷!開道!”
窗外冷風裹雪!一輛青油布馬車疾馳而至!駕車女子青紗蒙麵,正是李師師,眼中驚惶與決絕交織。燕青將徽宗塞入車廂,低吼:“走!”自己返身立於車轅,鐵甲浴血,目光如電掃視追兵!
李師師猛抖韁繩,馬車絕塵而去!
“趙佶跑了!追!”完顏斜保狂怒,彎刀蕩開林衝長劍,指向側門!大批鐵浮屠舍棄戰團,嘶吼追出!
林衝眼中寒光爆射!他猛地掠至禦榻旁,抄起徽宗遺落的紫貂大氅,反手披於己身!明黃裡襯在硝煙中刺目如靶!“金狗!昏君在此!”他縱身躍上暖閣外禦馬,長劍猛刺馬股!駿馬負痛長嘶,載著那身“帝王”紫氅,如離弦之箭,朝著與馬車背道而馳的皇宮方向狂奔!
“追那騎馬的趙佶!”完顏斜保果然中計,厲聲咆哮!殘餘金人如潮水般湧向林衝!
暖閣之內,壓力驟減卻依舊慘烈!時遷、李逵、花榮三人背靠背,被十餘名凶悍鐵浮屠死死圍困於血泊中央!
“痛快!殺個鳥儘!”李逵肩頭血肉模糊,兀自狂吼,板斧掄圓如風車,一斧劈開一名金人胸甲,臟腑橫流!另一名鐵浮屠巨錘砸向他天靈!花榮弓弦再響!破甲箭精準射穿錘柄鐵環!巨錘脫手!花榮左臂深可見骨的血槽鮮血淋漓,箭袋將空!
“鐵牛低頭!”時遷尖叫,貼地滑鏟,短匕毒辣上撩,刺入偷襲者腳踝!那金人慘嚎跪倒,被李逵反手一斧削去半邊腦袋!時遷未及起身,一柄彎刀已削向他脖頸!花榮棄弓拔劍,格開致命一刀,劍鋒順勢抹過敵喉!
三人浴血死戰,如同礁石硬撼怒濤!李逵如瘋魔巨靈,以傷換命;花榮似穿林冷箭,劍出封喉;時遷如附骨之疽,專攻下盤!腳下屍骸堆積,血水沒過靴麵。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重的鐵鏽味,每一次格擋都震得傷口崩裂!隻為林衝與師師的車駕,多掙一息!
禦街之上,生死競速達至沸點!
林衝伏鞍狂奔,紫貂大氅在身後獵獵如旗。身後蹄聲如雷,箭矢破空!“噗嗤!”一支勁弩穿透大氅,狠狠釘入左肩!劇痛鑽心!他身形一晃,幾乎栽落!緊接著右腿又是一箭!鮮血瞬間浸透明黃裡襯,在雪地上甩出刺目紅痕!
“死活不論!射殺趙佶!”完顏斜保的狂吼撕裂寒風!
林衝眼前陣陣發黑,猛地咬破舌尖,血腥與劇痛刺激得精神一振!他不再直線奔逃,控馬在長街急轉騰躍,利用兩側坊牆遮蔽!同時反手抽出腰間僅存三支手弩,看也不看,憑沙場本能循聲甩射!“啊!”“呃!”身後兩騎應聲落馬!追兵勢頭一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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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朱雀門巍峨輪廓撞入眼簾!城門緊閉!吊橋高懸!
“開門——!護駕誅賊——!”林衝用儘全身力氣嘶吼,聲裂金石!他猛地勒韁!傷痕累累的禦馬悲鳴人立,口吐白沫!借這一頓之勢,林衝奮力將染血的紫貂大氅擲向空中!那團浸透鮮血的紫與明黃,在冬日慘淡天光下,如同垂死的鳳凰,劃過一道淒豔絕倫的弧線!
“是官家龍氅!放箭!誅殺金狗!”城頭守將駭然狂吼!
刹那間,城垛後箭如飛蝗!帶著守軍遲來的恐懼與憤怒,潑向追至城下的金人騎兵!完顏斜保眼見大氅飛起,箭雨已至,狂怒得幾乎吐血!“中計!撤!快撤!”金兵在密集箭雨下人仰馬翻,攻勢頓潰!
與此同時,林衝身下戰馬力竭,悲鳴一聲轟然倒地!林衝被巨大慣性狠狠甩出,重重砸在冰冷的禦街青石板上!劇痛與黑暗瞬間吞噬了他。最後映入眼簾的,是那件緩緩飄落的血氅,和漫天呼嘯的箭影。
“擷芳樓”角門悄然開啟。燕青鐵甲浴血,將驚魂未定的徽宗扶下馬車。暖閣內,李師師強抑顫抖,奉上熱茶。徽宗捧著茶盞,指尖冰涼,茶水潑灑大半。
“師師……那位鐵甲壯士……”徽宗喘息未定,疑竇叢生。
李師師垂首,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驚惶:“妾身……不識那位軍爺。想是殿前司忠勇,天佑官家……”她餘光掃過門外燕青決然離去的鐵甲背影,心口如被利刃貫穿,麵上卻不敢泄露分毫。
話音未落,暖閣外蹄聲如雷,甲胄鏗鏘!“臣護駕來遲!罪該萬死!”殿前司都指揮使率大隊禁軍轟然湧入,跪倒一片!徽宗被眾星捧月般扶上禦輦。
回鑾途中,徽宗蜷縮在華麗鑾駕內,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袖口沾染的、不知是近侍還是自己的、已然凝固的暗紅血漬。車外是山呼萬歲的救駕之聲,車內卻死寂如墓。他失神地望著車窗外飛速倒退的、熟悉又陌生的汴梁街景,那些曾讓他流連勾欄、激賞丹青的飛簷畫棟,此刻在血色夕陽下,竟顯得如此脆弱而虛幻。暖閣中的斧鉞加身,禦街上的血染龍氅,侍衛們支離破碎的軀體……這些畫麵如同夢魘,反複衝擊著他那顆屬於藝術家的、敏感而脆弱的心。文采風流,瘦金絕藝,在真正的鐵血殺伐麵前,蒼白得如同廢紙。一種前所未有的冰冷與無力,從骨髓深處蔓延開來。
禦輦行至宣德門前。徽宗忽有所感,掀開車簾一角。目光掠過遠處朱雀門方向——那裡,一麵殘破的、浸透暗紅血跡的明黃布料紫貂大氅裡襯),正被一名老卒默默收起。殘陽如血,潑在那刺目的暗紅之上,竟與他自己袖口的血痕,驚人地相似。
徽宗猛地放下車簾,身體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起來。他閉上眼,不再是欣賞《瑞鶴圖》時的陶醉,而是深陷於一種被暴力徹底撕碎所有優雅幻象的巨大眩暈與窒息之中。鑾駕緩緩駛入深宮,沉重的宮門在身後合攏,將血色的黃昏與那個以身為餌、生死未卜的身影,一同隔絕在外。深宮重帷之內,隻餘下一個帝王破碎的喘息,和一個王朝暮色沉沉的哀鳴。而宮牆之外,殘陽如血,正為這片即將傾覆的錦繡山河,潑灑下最後一抹濃烈到刺眼的、屬於武魄與犧牲的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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