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闕:聖婿“進學”·理欲惑魔師
光明頂張燈結彩,“聖婿”大典的喜慶氛圍日益濃烈。石秀白日裡忙著應付各項繁文縟節——試穿那身彆扭的吉服,背誦拗口的禮儀,與項充等悍將飲酒應酬,維持著豪邁不羈的“莽夫”形象。夜晚,則常秉燭“夜讀”,實則多是前往呂師囊的書齋,“虛心”請教理學精義。
書齋內,燭火搖曳。呂師囊對石秀這位“好學”的聖婿頗為滿意,講解愈發深入。從“格物致知”談到“誠意正心”,從“理一分殊”論及“理氣關係”。石秀雖出身市井,然心思機敏,記憶力超群,更兼林衝、吳用平日亦有點撥,竟真能跟上呂師囊的思路,時而提出些粗糲卻切中要害的問題。
“軍師,”石秀翻著一本《朱子語類》,狀若隨意地問道,“這朱子說‘宇宙之間,一理而已’。那咱們明教說的‘明尊’,和這個‘理’,是一回事不?”呂師囊撚須的手微微一頓,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沉吟道:“呃…明尊乃至高神隻,化育萬物,自是‘天理’之化身…然其顯化,需借聖公之行,聖教之規…此中精微,非一言可儘。”他巧妙地將宗教神權與哲學理念混合,卻也透出一絲牽強。
石秀心中冷笑,麵上卻恍然大悟:“哦!就跟皇帝老兒代表‘天子’,替天行道一個理兒?”他這話看似粗鄙,卻暗藏機鋒,直指權力合法性來源的核心。呂師囊臉色微變,含糊道:“…略有相似,然…本質不同。宋廷失德,已悖天理。我聖教方承天命…”他迅速將話題引回經典解讀,避免深入這個危險領域。
幾次深談下來,石秀對呂師囊的了解愈發深刻。此人的確學識淵博,對程朱理學的推崇發自內心,言談間引經據典,邏輯嚴密。然而,正是這種深刻了解,讓石秀心中的疑惑如野草般瘋長:“呂先生這樣滿肚子學問,講道理一套一套的,又最看重‘綱常’、‘天理’的人,怎麼會死心塌地跟著方臘這種殺人放火、動不動就要‘焚儘偽朝’的魔頭造反?他那套‘存天理滅人欲’,跟明教‘造反吃肉’的搞法,根本是驢唇不對馬嘴!以他的本事和念的道理,去考科舉,在朝廷裡當個大官,規勸皇帝走‘正道’,不是更符合他的‘理’嗎?”
這疑惑,如同一個巨大的悖論,橫亙在石秀心中。他隱約感覺到,在這位看似狂熱的聖教軍師內心深處,其政治理念的底色,或許與方臘那套顛覆一切的狂暴綱領,存在著某種難以調和的裂痕。
中闕:聖女“失格”·情絲露本真
而與呂師囊書房中的嚴肅思辨相比,方金芝的變化則更讓石秀心神不寧。自從婚期定下,這位往日裡高高在上、眉宇間總帶著一絲疏離與威儀的聖女,仿佛換了個人。
她不再終日待在森嚴的聖殿,反而常常出現在石秀那喧鬨的居所或校場。有時,她會親自下廚,做些精致的江南點心雖然常以失敗告終,弄得一臉麵粉),逼著石秀品嘗,然後眨著明亮的眼睛,緊張地問:“怎麼樣?好不好吃?”那神情,與尋常人家期待情郎誇讚的小女兒毫無二致。
她會搶過石秀那件被酒漬和汗水浸透、準備扔掉的訓練服,笨拙地搓洗,白皙的手指被水泡得發紅,卻毫不在意,反而哼著不成調的小曲。她甚至會拉著石秀,避開眾人,跑到後山僻靜處,看落日熔金,聽鬆濤陣陣。她會指著天邊變幻的雲彩,說像匹馬,像條狗,說著些毫無意義的閒話,然後看著石秀傻笑。笑容純淨,眼底的光彩,是石秀從未見過的明亮與…脆弱。
這些舉動,與“聖女”的身份格格不入,甚至可說是“失格”。項充等粗豪漢子隻覺得聖女親切可愛,更接地氣。但石秀卻感到一陣陣心驚肉跳!他知道,這不是演戲,至少不全是。這是方金芝在沉重枷鎖下,壓抑已久的少女天性,因這樁帶著政治目的的婚姻,反而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出口,一種扭曲的釋放。她正在褪去“聖女”堅硬的外殼,露出裡麵那個渴望尋常情愛、簡單快樂的柔軟內核。
這份毫不掩飾的、日益熾熱的真情,像一團溫暖的火焰,烘烤著石秀冰封的警惕與算計,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慌亂與…沉溺。他必須更加用力地扮演那個“受寵若驚”、“憨直歡喜”的莽夫,才能掩蓋住心底翻湧的驚濤駭浪。這份“藏拙”,藏的是因動情而產生的恐懼與柔軟。
下闕:軍師“失言”·理念裂痕現
一日,石秀與呂師囊論及《大學》“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序。呂師囊慨歎:“朱子重教化,倡‘正心誠意’為本。然則當今世道,官貪吏虐,民不聊生,縱有聖賢道理,亦難達天聽,難施於眾!空有屠龍術,卻無龍可屠,乃讀書人之大悲也!”
石秀心中一動,趁機試探:“那軍師覺得,該怎麼才能把這道理‘施於眾’?像現在這樣,打打殺殺,把不服的都燒了?”呂師囊聞言,眉頭緊鎖,沉默良久,才緩緩道:“…非常之時,行非常之法。滌蕩汙穢,難免…激烈。然則,”他聲音壓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迷茫與掙紮,“破而後立,其‘破’易,‘立’難…焚毀舊屋易,建起穩固新城,需的不僅是烈火,更是…基石與藍圖。若隻破不立,或立非其道,則…不過是以暴易暴,輪回不休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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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語中,竟透露出對其所效忠的“焚儘偽朝”路線的深深疑慮!與他平日宣揚的狂熱截然不同!石秀立刻抓住話頭,裝作懵懂:“藍圖?基石?軍師是說…得像朱子說的,搞一套新規矩?”呂師囊猛地驚醒,意識到失言,立刻板起臉,恢複那副狂熱謀士的模樣:“聖教教義,便是最完美的藍圖!明尊光輝,便是最堅實的基石!石兄弟不必多慮,隻需緊跟聖公腳步即可!”
然而,那瞬間的動搖與裂痕,已被石秀敏銳地捕捉!他幾乎可以斷定:這位崇尚秩序與教化的理學先生,內心深處,對方臘那套毀滅性極強的暴力路線,存在著根本性的不認同!他投身明教,或許並非完全認同其理念,而是出於對現實的極端失望,或是…另有所圖?
三人行,皆藏拙。石秀藏其機敏與動搖,扮莽夫,探機密,心惑於情與理。方金芝藏其威儀與重負,露本真,訴情腸,身陷於網與焰。呂師囊藏其疑慮與彷徨,顯狂熱,獻毒計,誌困於破與立。
在這喜慶喧天的魔窟之中,三顆截然不同的心,戴著各自精心鍛造的麵具,上演著一場情愫、理念、陰謀交織的暗潮洶湧之戲。那看似穩固的聯盟基石之下,裂痕已然悄然滋生。
正是:
魔窟張燈備婚典,聖婿夜讀叩理學。
理氣分殊辯精微,天理明尊混一談?
石秀憨問藏機鋒,師囊巧答隱艱難。
疑惑暗生悖論結:儒士何故附魔焰?
聖女卸妝露嬌顏,洗手作羹笑嫣然。
指雲說狗癡語憨,情絲灼灼熔冰鎧。
莽夫慌藏心動悸,暖焰烘烤算計寒。
軍師失言露心聲:破立之惑縈心懷。
滌蕩汙穢非常法,隻破不立輪回環!
理念裂痕悄然現,狂熱麵具遮彷徨。
三人行皆藏拙計,情網理窟各沉陷。
喜慶之下暗潮湧,裂基欲傾光明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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