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南之地,曾是信仰與刀劍碰撞出血與火的疆域。而今,在鐵木真的默許與劉混康的親手執棋下,一場迥異於以往的變革,正如瘟疫般悄然而又迅速地重塑著這片土地。這變革的基石,並非經典,亦非神諭,而是對人性弱點的精密開發與利用,源於劉混康那對天道的偏執理解——在他眼中,天道並非仁愛和諧,而是冰冷運行、弱肉強食的至高法則,人欲皆是可利用的“自然之力”。
這種理念,竟與萬裡之外,正在大宋學界激辯的兩種思潮形成了奇異的互文:一如康德強調的純粹理性,試圖剝離情感與經驗,構建先驗的道德律令;另一麵,則是深受道家陰陽辯證與佛家心性學說滲透的大宋理學,追求“存天理,滅人欲”中的天人合一。劉混康的所作所為,仿佛是將“純粹理性”徹底工具化,冷酷地計算人性變量;同時又扭曲了“天理”,將其等同於毫無約束的、最大化的人欲競爭與滿足。二者皆剝離了溫度的關懷,隻是走向了兩個極端。
迦南的變化,首先體現在人心之上。
往日縈繞在耶路撒冷上空的祈禱聲、辯論聲,並未完全消失,卻被一種新的、更強大的聲音所覆蓋——那是金幣碰撞的清脆鳴響,是賬冊翻動的沙沙聲,是商人錙銖必較的低語。人們眼中的虔誠與狂熱,逐漸被另一種光芒所取代:對利潤的敏銳追逐,對享受的精心計算。恐懼仍在,但已從對神罰或戰亂的恐懼,轉向了對錯過商機、對財富縮水的恐懼。鄰裡間或許依舊不知對方的信仰,卻一定清楚對方商鋪的流水。
社會風氣隨之劇變。
古老的街巷,迅速被琳琅滿目的商鋪填滿。來自東方的絲綢、瓷器、琉璃器,來自西方的金銀器、玻璃、葡萄酒,乃至來自更遙遠地區的奇珍異獸,在這裡堆積、交易。空氣中混合著各種香料、皮革、油脂和人群汗液的氣味,濃鬱而富有刺激性。酒樓、旅店、浴場乃至提供更隱秘服務的場所,如雨後春筍般湧現,且日夜喧嘩,燈火通明。傳統的道德約束力急劇下降。判斷一個人價值的,不再是他的血統或信仰的純粹度,而是他口袋的深度與賺錢的本事。狡黠、機變、甚至一定程度的不誠實,隻要能為己謀利,反被視為一種能力。節儉被視為愚蠢,炫耀性消費成為新的體麵。
行為的變化更是顯而易見。
人們步履匆匆,眼神銳利,時刻捕捉著任何可能獲利的信息。握手與契約取代了血誓與祈禱,成為更可靠的紐帶。昔日可能在廣場上為教義爭論麵紅耳赤的人們,如今更可能為了一個銅板的差價而爭得唾沫橫飛。就連那些最保守的宗教人士,也開始不得不思考如何將聖物、聖地的“參觀權”打包出售,以維持生計甚至擴張影響力。
商業實踐的成果是驚人的。
在蒙古鐵騎保障的“秩序”與劉混康設計的“規則”下,迦南迅速成為東西方貿易最繁華的樞紐。稅收如潮水般湧入鐵木真的金庫,其數額之巨,連見慣了劫掠所得的蒙古貴族都為之咋舌。道路被拓寬,碼頭被擴建,倉庫連綿如山。技術也隨之流動,東方的造紙、印刷術,西方的機械、建築技巧,在此地碰撞交融。一座座新的、融合了多種風格的建築拔地而起,不是為了神,而是為了商業行會、銀號、大型市場。城市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膨脹,充滿了野蠻生長的活力,也彌漫著財富帶來的浮躁與虛榮。
劉混康坐鎮於此,冷眼旁觀著這由他親手點燃的欲海翻波。他並未感到絲毫愧疚,反而有一種近乎病態的滿足。在他看來,這喧囂的市井、這追逐利益的人群,正是天道運行最真實的體現——每一個個體都在極致地追求自身利益,而這無數自私行為的集合,竟意外地形成了一種繁榮的秩序,遠比任何虛偽的“仁義”說教更有效率。
他仿佛一位冷酷的解剖師,將人性的欲望置於手術台上,精確地刺激每一根神經,觀察其反應,並從中榨取最大的能量。迦南,成了他驗證其扭曲道心的巨大實驗室,一座用無數人欲望堆砌而成的、金光閃閃的祭壇。
而遠在東方,大宋的理學家們或許仍在辯論“性即理”還是“心即理”,追求著那超越人欲的天理之境。殊不知,在世界的另一端,一種將人欲奉為新神、將理性徹底工具化的“天道”,正以一種驚心動魄的方式,展現著它可怕而高效的威力。
理鏡互照,映出的卻是天道在不同理解下的殊途同歸與背道而馳。迦南的黃金之流,映照著人性最深處的幽光,也映照著劉混康那偏執而冰冷的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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