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兩年,大宋東京城再次迎來絲路萬國博覽會的盛事。琉璃能量塔光芒更盛,將夜空映照得恍如白晝。各國展館依舊流光溢彩,奇珍異寶令人目不暇接。波斯的地毯、天竺的香料、大食的駿馬、歐羅巴的機械鐘……繁華喧囂,似乎與上一屆並無二致。
然而,當各國使臣與君王步入蒙古展區時,無不悚然一驚,心底升起陣陣寒意。
這裡沒有奔馳的駿馬標本,沒有張弓射雕的武士表演,沒有氈帳與狼圖騰的粗獷展示。取而代之的,是巨大而精確的沙盤模型——展示著迦南地區新興的、規劃整齊的商貿城市網絡;是琳琅滿目的商品樣本——從精美的玻璃器皿、大宗棉花羊毛,到複雜的金融票據樣板;是巨大的圖表與算盤陣列——實時顯示著幾條主要商路的物流與資金流數據,穿著嶄新綢緞袍服的蒙古官吏,操著生硬卻流利的多種語言,與各國商人熟練地洽談、簽約。
草原遊牧文明的野性符號幾乎蕩然無存,徹底被一種精密的、高效的、冷酷的商貿文明所取代。這並非簡單的學習模仿,而是一種內在氣質的根本蛻變,一種將掠奪天性轉化為商業擴張的、更令人不安的力量。眾國主相顧失色,仿佛看到一頭雄獅不僅學會了使用工具,更開始製定貿易規則。
展會期間,一場備受矚目的私下會談在皇家彆苑進行。宋徽宗趙佶與蒙古大汗鐵木真對坐。陪坐者,大宋這邊是日漸消瘦、眉宇間鎖著更深沉思慮的朱熹;蒙古那邊,則是從迦南趕回、氣息愈發幽深難測的劉混康。
兩位君王見禮。徽宗依舊保持著極致的優雅,但那份藝術家的感性與熱情似乎被一層無形的、冰冷的琉璃罩子所隔絕,那是被深奧卻也可能僵化的道家理論長期浸潤與製衡後的結果,威儀中透著一絲難以接近的疏離。鐵木真則恰恰相反,曾經的瀚海狂沙般的暴烈之氣內斂了許多,眉宇間竟多了幾分溫和或者說是一種更深沉的算計),那是被迦南之地滾滾而來的世俗人欲長期熏染後的沉澱,野性未褪,卻鍍上了一層圓滑的光澤。
氣氛微妙。無形中,徽宗身上流露出的文武之氣精致文化與深層力量)與鐵木真身上散發的文武之氣野蠻活力與新生文明)相互對抗又相互交融,仿佛陰陽魚在緩慢旋轉。
沉默片刻,鐵木真率先開口,問的卻是一個儒家經典問題:“‘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孔子語),何解?”
朱熹微微躬身,謹慎答道:“回大汗,聖人之意,非是愚民。乃因百姓認知各有分限,強以高深道理灌輸,反易生困惑滋擾。故聖人設教,重在使民於日用倫常、禮法實踐中自然體悟大道,所謂‘通其變’,‘神而化之’,於不知不覺間導其向善,明其道理。”他強調的是自上而下的、漸進式的教化與引領。
劉混康在一旁,嘴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接口道:“朱夫子所言,仍是隔靴搔癢。既知民有欲,何不‘通其欲’而為變?設規矩,導利向,使其欲達而自化。欲得溫飽,自會勤耕;欲求財富,自會奔波;欲保平安,自會守法。何需空談道理?欲達,則自化。”他將人性欲望視為可引導利用的流水,隻疏不堵。
徽宗聽罷,默然良久,最終幽幽一歎,仿佛觸及了某種核心困境:“守護之道,難言矣!”他或許想到了林衝的犧牲,想到權力與教化、強製與引導之間的千古難題,其中深意,確實難以儘述。
鐵木真聽完三方之言,目光深邃,忽地會神一笑,那笑容竟有幾分通透之意。他不再糾纏於理論,轉而望向徽宗,問了一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問題:
“請問陛下,大宋最好的酒,叫什麼?”
問題簡單,卻直指享樂與文化的核心。刹那間,文武之道、王霸之術、性理之辯,似乎都融彙於這一杯酒之中。
徽宗一怔,隨即眼中閃過一絲真正屬於他藝術家本色的光彩,緩緩答道:“其名‘太平君子’,乃內府以百家米、三江水,經三蒸三釀,藏於瓊林苑地宮十年方得。其味醇和,飲之可忘憂,然多飲亦不失君子之態。”
鐵木真撫掌:“好個‘太平君子’!但願他日,能與陛下共飲此杯。”
一杯酒名,問出了天下至味,也問出了兩種王道的殊途與深意。會談在一種看似輕鬆、實則更深沉的氛圍中結束。鐵木真起身告辭,劉混康緊隨其後。朱熹眉頭緊鎖,徽宗則望著案上清茶,若有所思。
博覽會上,萬國喧嘩,而王者的心思,已飄向那杯名為“太平”卻難得之酒,以及酒中所映照的,難以言說的守護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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