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祿聽聞呂師囊一番《剝》《艮》之論,又見徽宗言語間洞悉自己深心,知在此等人物麵前,任何偽裝遮掩皆是徒勞,不如坦誠求教。他索性將困擾羅馬帝國許久的難題拋出:“陛下,我曾讀史,見維吉爾推行律法改革,其誌在廓清積弊,然執行過於嚴苛無情,終致怨聲載道。不知陛下對此等‘苛政’有何高見?”
徽宗手持茶盞,目光悠遠,似在品味茶香,亦在斟酌詞句。片刻後,他緩聲道:“人為之巧畢儘,陰陽之變至極,是不足與於天地之貞,而徒為賁飾也。”此言一出,尼祿若有所思,而克勞迪婭則麵露困惑,她雖感知到話中深意,卻難以準確把握其與法治的關聯。
“陛下,”克勞迪婭恭敬詢問,“恕我愚鈍,此言與以法治國,其關聯何在?”
徽宗微微一笑,並未直接回答,而是起身引二人至窗邊,指著窗外那片燈火輝煌、秩序井然而又充滿生機的汴梁夜景,道:“請看此城。《易經》有雲:‘山下有火,賁。君子以明庶政,無敢折獄。’”他借眼前景象,直接點出卦象。
尼祿與克勞迪婭對視一眼,仍是疑惑。山下有火,光明照耀,為何反而“無敢折獄”?這似乎與羅馬人追求法律條文清晰、執法嚴厲的觀念大相徑庭。
此時,呂師囊適時開口,為二人詳解其中精微之義,其聲如古琴輕撫,滌蕩心塵:“‘明庶政’,意指君子治理日常政務,需明察秋毫,光照四方,此乃‘賁’卦光明普施之象。而‘無敢折獄’,關鍵在於‘止其明’之‘止’字。山下乃幽暗深邃之處,火光能照見細微,洞察隱幽。君子立法創製,務必周詳明晰,條分縷析,即便細微之處亦不可疏忽,使法令明確無疑,讓愚昧平民亦能知曉遵循,經久可行。此乃‘明庶政’之功。”
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深沉:“然而,待到具體斷案決獄之時,若非明顯乾犯名教大義、罪證確鑿無可推諉者,便不可過度依賴這‘明察秋毫’之能,去深究陰私,旁引曲證,以炫耀發掘隱秘為能事。若如此,則法律雖密如秋日荼茅繁密的茅草),百姓反而會手足無措,不知如何行為才算不觸法網。這正是‘無敢折獄’的告誡——在司法實踐中,需有敬畏之心,知所止步,不可將‘明察’推向極端,變為苛察。”
呂師囊最後總結道,目光掃過尼祿與克勞迪婭,仿佛也透過虛空望向了倫敦的卡爾加庫斯:“《易經》六十四卦,大多教導人取法某種精神,唯獨《賁》卦與《夬》卦決斷之卦)含有鑒戒之辭。原因在於,過於苛察反而會損害真正的智慧察者知之賊),急躁冒進則會侵蝕真正的勇氣躁者勇之蠹)。真正能藏鋒守拙、涵養大勇之人,尤其必須在此處謹慎啊。”
此番論述,如暮鼓晨鐘,在尼祿心中回蕩。他想起羅馬法律雖體係龐大,卻往往因執行僵化、缺乏情理所詬病,維吉爾改革之敗,根源或在於此——隻重“明”其法,而未“止”其苛。克勞迪婭也若有所悟,守護聖火需要絕對的虔誠與規則,但治理眾生,似乎需要另一種包含寬恕與止步的智慧。
窗外,汴梁城的燈火依舊璀璨,那是由精密“法度”科技與修仙結合的社會管理體係)維持的輝煌,但這光芒之下,流淌的卻是對“止”的敬畏,對“仁”的持守。一種不同於羅馬剛性法治的、剛柔並濟的東方治理智慧,在尼祿與克勞迪婭心中留下了深刻的烙印。這番夜談,不僅是對過往的反思,或許也將照亮他們未來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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