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霞城,維斯塔神殿。永恒的聖火在祭壇上安靜地燃燒,光芒將貞女克勞迪婭的身影拉長,投在繪有融合圖騰的石壁上。自羅馬歸來,拒絕了威斯阿克賈克那場盛大而真摯的告白後,她的內心並非表麵那般平靜如初。
夜深人靜時,她常獨自跪坐於聖火前。那躍動的火焰,曾是她在羅馬陷落之夜唯一的依靠,是職責,是信仰,是她與世界連接的紐帶。然而不知從何時起,當她凝視火焰,那跳躍的金色光芒中,偶爾會勾勒出另一個身影——不是戰神瑪爾斯的威嚴,也不是威斯阿克賈克那帶著泥土與森林氣息的熾熱,而是一個青衫緩帶,撫須微笑,眼神中蘊含著無儘智慧與溫和力量的東方長者,呂師囊。
“不理解你的人卻需要你,當這一點隻有你自己知道時,你就有資格感激神恩了!”這句她自幼便在神殿典籍某處讀到的、當時不甚了了的話語,此刻如同溫暖的泉水,湧上心頭。她自幼被選為貞女,靈魂深處被打下了敬神的烙印,對神意的順從與感知幾乎成了本能。她曾以為,對神的虔敬便是她情感的全部。
然而,命運將她拋離故土,經曆了國破、流亡,在這片新大陸試圖守護文明的火種。正是在這巨變中,呂師囊出現了。他並非以救世主的姿態,而是以一種洞悉世情的從容與智慧,在她最迷茫時給予指引,在她守護聖火時提供支持無論是符文還是遠見)。他不像威斯阿克賈克那樣直接表達,他的關懷是內斂的,如細雨潤物,卻更深地滲透進她的心靈。
她發現,自己內心深處那原本完全奉獻給神隻的“敬”,不知不覺間,竟悄然轉向了這個凡人。她開始思念他那份即使在亂世中也保持的鎮定與智慧,思念他話語中蘊含的、不同於羅馬邏輯的東方哲理,甚至思念他安靜立於一旁時,那份讓她心安的、淵渟嶽峙般的氣度。
這是一種極其複雜的情感。它混雜著尊敬、信賴、仰慕,以及一絲她自己都不願深究、卻真實存在的、超越了普通友誼的牽掛。這情感讓她感到一絲惶恐,仿佛褻瀆了自幼立下的守護誓言;卻又帶來一種奇異的安寧,仿佛漂泊的靈魂終於找到了可以棲息的港灣。她將這份悄然轉變的“敬神之心”深藏,隻在獨對聖火時,才允許那份思念如同火焰的影子,在心底輕輕搖曳。她感激神恩,並非因為得到了世俗的愛戀,而是因為在這廣闊的、有時冰冷的人世間,讓她遇到了一個能真正理解她肩負的重擔,並能以智慧與之共鳴的靈魂。
而在朝霞城外的原野上,或是那片他初次召喚她的湖畔,威斯阿克賈克亦經曆著一場內心的風暴與蛻變。
被明確拒絕的痛楚是真實而劇烈的,如同被最鋒利的燧石劃開了胸膛。他曾以為,他那源自森林與大地的、最直接最濃烈的情感,足以融化任何堅冰。然而,克勞迪婭的拒絕,以及她提及呂師囊時眼中那不容置疑的清澈與堅定,讓他意識到,有些火焰,並非依靠蠻力就能擁抱。
他並沒有沉溺於怨恨或放棄。相反,他開始以另一種方式,重新審視克勞迪婭,重新審視她守護的聖火。
他想起阿爾岡昆古老的傳說,關於最初的火焰是如何由偉大的太陽神賜予,並由最忠誠的部落世代守護,沒有這守護,太陽便會失去力量。他看著克勞迪婭,看著她在神殿中肅穆的身影,看著她在建設朝霞城時展現的堅韌,看著她懷中那團仿佛蘊含著秩序與文明之秘的永恒之火……
一個念頭,如同破曉的陽光,驟然照亮了他蒙昧的心。
克勞迪婭,她不就是人間的“太陽”嗎?她守護的聖火,不就是太陽投射在大地上、最純淨的光明與溫暖的化身嗎?她不需要像部落女子那樣與他生兒育女,她的存在本身,她守護的火焰本身,就是對這片新大陸,對所有渴望秩序與文明的人們,最大的滋養與庇佑。
他的愛,並未消失,而是被這全新的認知升華了。
他不再試圖去“擁有”她,而是決定像他的祖先守護太陽的神話一樣,去守護她和她的聖火。他的愛,從對一個具體女子的渴慕,升華為對一種光明、秩序與文明象征的虔誠守護。他會用他的方式,用阿爾岡昆先知的力量,確保朝霞城外的森林永遠向她提供木材與安寧,確保天空的飛鳥為她傳遞遠方的訊息,確保這片土地的自然之力,成為聖火持續燃燒的助力,而非阻礙。
當他在晨曦中,再次望向神殿方向時,目光中已沒有了之前的痛苦與占有,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宗教般的寧靜與堅定。他愛她,以一種超越世俗情愛的方式。他守護太陽的化身,便是守護了他心中最神聖的光。這份升華的愛,讓他擺脫了求而不得的苦楚,找到了自己在新秩序中的位置,也讓他與克勞迪婭、與朝霞城,建立起了一種更為永恒和堅固的聯結。
於是,在朝霞城,聖火依舊在貞女懷中燃燒,而一位曾經的追求者,化作了沉默的守護者,在神殿之外的廣闊天地裡,用自己的信仰和方式,繼續著他那已然升華的、無言的愛情。兩條情感之河,一者內斂深沉,流向智慧的海洋;一者磅礴升華,彙入信仰的星空,各自奔流,卻又奇異地,共同滋養著這片新生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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