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後餘生的虛脫感隻持續了不到三秒,就被眼前環境的詭異和自身狀態的不妙所取代。門外的撞擊聲雖然暫時停歇,但那股冰冷的、充滿惡意的鎖定感如同實質般壓在門外,如同潛伏的毒蛇,並未離去。房間內死寂得可怕,隻有灰塵在微弱的光線中飛舞,以及……
他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狹小、壓抑如同墓穴的儲藏室內。光線極其昏暗,唯一的光源是門縫透入的、被雨水模糊的天光,以及房間深處一盞接觸不良、如同垂死病人心電圖般不斷明滅閃爍的壁燈。昏黃閃爍的光線將房間裡的陰影拉扯得如同扭曲舞動的鬼魅。空氣中彌漫著濃重得化不開的灰塵味、陳年紙張和皮革腐爛的黴味,以及一股……淡淡的、甜膩得令人作嘔的塑料和劣質電子元件受熱後散發的氣味?
房間不大,卻被高聳到幾乎觸頂的、搖搖欲墜的木質檔案架塞得滿滿當當。架子如同沉默的巨人,上麵塞滿了蒙著厚厚灰塵、如同裹屍布般的硬殼文件夾和卷宗,許多已經散落在地,紙張泛黃發脆,邊緣卷曲如同枯葉。牆角堆砌著一些廢棄醫療器材的殘骸:斷裂扭曲的擔架杆、鏽跡斑斑的輸液架滑輪、幾個蒙塵的、外殼破裂露出雜亂線路的方形儀器殘骸……一切都散發著破敗與廢棄的死亡氣息。
而在房間中央,唯一一塊相對空曠、被閃爍燈光勉強照亮的地麵上,孤零零地、突兀地擺放著一個東西。
一個老式的、外殼是明黃色硬塑料的兒童玩具。
那是一個做成卡通小房子形狀的童謠播放器。大約兩個巴掌大小,造型幼稚可笑,有著尖尖的紅色塑料屋頂和天藍色的塑料牆壁。屋頂的煙囪是一個圓形的紅色按鈕,房子正麵有一個圓形的揚聲器網格,網格上方用鮮豔的油彩畫著一個咧開大嘴、露出誇張笑容的太陽笑臉。
這個充滿廉價童趣的玩具,突兀地出現在這個布滿灰塵、廢棄醫療檔案和死亡氣息的陰暗房間裡,非但沒有帶來絲毫暖意,反而散發出一種極致的詭異和不協調感,如同一顆色彩鮮豔的毒蘑菇,在腐土中靜靜等待獵物。
林深的心瞬間沉了下去,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直衝天靈蓋。標本室不能凝視標本,通道裡血痕隱藏致命規則,而這裡……這個被刻意擺放在房間中央的童謠播放器,散發著無聲而強烈的誘惑與警告!張野用生命換來的聽診器能破解密碼門,那麼眼前這個,又隱藏著什麼樣的死亡陷阱?它的規則是什麼?觸碰?凝視?還是……聲音?
門外的撞擊聲雖然停歇,但那股冰冷的惡意如同跗骨之蛆,並未消散。房間內死寂得可怕,隻有那盞接觸不良的壁燈發出“滋滋…滋滋…”的電流噪音和明滅不定的閃爍,每一次熄滅都讓房間陷入更深的黑暗,每一次亮起都讓那黃色的播放器顯得更加刺眼。
出路在哪裡?林深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掃視著房間。除了他進來的那扇金屬小門,似乎沒有其他明顯的出口。檔案架後麵那片深邃的黑暗裡?還是那些堆放的醫療垃圾後麵?
他必須探索,必須找到離開的路。但那個黃色的播放器,像一個散發著甜美毒氣的誘餌,讓他本能地想要遠離。
林深深吸一口充滿塵埃和腐朽味道的空氣,壓下心中的不安和左臂傷口的抽痛。他決定繞過它,貼著牆壁,儘量遠離房間中央那個不祥的焦點,向檔案架後方那片未知的幽暗挪動。懷中的母親白大褂在剛才摔倒時掉出,又被他迅速撿起抱緊,此刻沾滿了汙穢,那絲微弱的梔子花香幾乎被掩蓋,卻依舊是他精神的錨點。
腳下是散落的、如同枯骨般的紙張和雜物,每一步踩上去都發出“沙沙”、“哢嚓”的脆響,在這死寂中顯得格外刺耳。他屏住呼吸,將腳步放到最輕,如同行走在布滿地雷的雷區。
就在他即將繞過第一排檔案架,目光緊張地投向架子後方那片深不見底的黑暗,試圖尋找可能的通道時——
“啪嗒!”
一聲極其輕微、卻如同驚雷般在林深耳邊炸響的塑料開關脆響,猛地從他身後傳來!
林深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如鐵!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他猛地回頭!
隻見房間中央,那個明黃色的童謠播放器,屋頂煙囪形狀的紅色按鈕,不知何時竟然自己深深地陷了下去!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指,帶著惡意的戲謔,狠狠地按了下去!
緊接著!
“滋啦啦……沙沙沙……劈啪!”
一陣刺耳嘈雜、如同無數砂紙在瘋狂摩擦生鏽鐵皮、又夾雜著短路火花的電流噪音,猛地從播放器的揚聲器網格中爆發出來!噪音瞬間充斥了整個狹小的空間!
在這令人頭皮發麻、牙齒發酸的噪音中,那個明黃色的塑料小房子,內部似乎有某種邪惡的光源被激活了!塑料外殼開始散發出一種極其微弱、卻令人極度不安的、暗紅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光芒!光芒透過劣質的塑料,將那個原本大笑的太陽笑臉,映照得無比猙獰,如同從地獄裂縫中窺視人間的惡魔麵孔,嘴角咧開至耳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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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哢噠…哢噠…”
電流噪音漸弱,取而代之的是一陣低沉、緩慢、如同老式發條時鐘走到儘頭、又或是生鏽齒輪強行齧合的機械運轉聲。這聲音帶著一種不祥的預兆,仿佛在為某種恐怖儀式的啟動上緊發條。
陷阱!被觸發了!林深的心沉到了冰窟之底!他明明沒有碰到它!是震動?是他踩踏地麵引起的輕微震動觸發了機關?還是……這個空間本身彌漫的惡意,在主動獵殺他這個闖入者?
他想也不想,轉身就朝著檔案架後方的黑暗衝去!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所有恐懼!
然而,已經太遲了!
“啦啦啦……啦啦啦……”
一個清脆、歡快、卻帶著一種空洞麻木、毫無情感起伏的童聲哼唱,驟然從那個散發著暗紅不祥光芒的播放器中響起!播放的旋律,正是林深剛才在門外用聽診器聽到的、屬於童年雲薇哼唱的那首搖籃曲!
“小風輕輕吹,樹葉沙沙響……”
“月亮爬上來,星星眨眼睛……”
“寶寶快睡覺,夢裡花開放……”
熟悉的旋律,熟悉的歌詞。但此刻從那個散發著惡魔紅光、播放著空洞童音的塑料小房子裡流淌出來,卻徹底扭曲、異化!溫暖和安撫蕩然無存,隻剩下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機械和一種深入骨髓的精神汙染!每一個音符都像是裹著甜蜜糖衣的致命毒藥,帶著強烈的、定向的精神衝擊,無視空氣阻隔,精準地籠罩在林深身上!尤其是他暴露在外的雙手和臉頰!
皮膚接觸到這詭異聲波的瞬間,一陣細微的、如同被無數冰冷細針同時刺入的麻癢感猛地傳來!緊接著,是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生命力正在被強行抽離的虛弱感!
“呃!”林深悶哼一聲,巨大的恐懼讓他下意識地抬起右手想去捂住耳朵!
就在他抬起右手的瞬間!
他驚駭欲絕地看到,自己右手的手背上,那因為長時間緊握聽診器而繃緊的皮膚,正在發生恐怖的變化!
原本健康、緊致、富有彈性的皮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失去光澤和水分,變得乾癟、鬆弛!皮膚下的靜脈血管因失去支撐而變得更加清晰凸起,蜿蜒如蚯蚓,呈現出一種病態的青紫色!皮膚表麵,細密的、如同乾旱大地龜裂般的皺紋正在瘋狂地蔓延、加深、交織成網!更可怕的是,一些淺褐色的、如同老年斑一樣的色素沉澱斑點,正如同腐敗的黴菌般,從皮膚深層不受控製地浮現、擴散!指甲也似乎失去了光澤,變得灰暗粗糙。
衰老!急速的、違背自然規律的衰老!這詭異的童謠播放器,它的聲波……蘊含著加速時間流逝、剝奪生命精華的恐怖規則?!它在強行催化他機體的衰亡?!
“啊——!”巨大的恐懼和身體異變帶來的衝擊讓林深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嘶吼!他想逃,但雙腿如同灌滿了鉛,沉重無比!那定向的、如同枷鎖般的聲波將他牢牢釘在原地,瘋狂抽取著他的活力!他感覺自己的肌肉在飛速失去力量,關節如同生鏽的門軸般僵硬滯澀,每一次呼吸都變得異常費力,仿佛胸腔被無形的力量壓迫著!視線也開始變得有些模糊,眼球乾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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