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巨大而昏暗的、仿佛位於地底深處的石室,牆壁上插著幾支燃燒著幽藍色火焰的鬆明火把,光線搖曳不定。石室中,密密麻麻、數不清的、穿著破爛單薄麻布衣服的孩童,如同受驚的羊群般蜷縮在一起,他們大多麵黃肌瘦,眼神空洞,低聲的、壓抑的啜泣聲在石室中回蕩,彙聚成一股令人心碎的背景音。在石室的中央,一個穿著素白色、樣式古樸衣裙的女子,正背對著幻象的視角,她身形纖細,長發如瀑,正輕聲哼唱著一段空靈、悠遠而充滿了無儘悲傷的曲調。那歌聲仿佛具有某種安撫人心的力量,讓孩子們的哭聲稍稍平息,但那歌聲本身蘊含的濃得化不開的哀傷與訣彆之意,卻如同冰水般浸透了每一個聽到它的人的靈魂……那曲調……林深覺得隱隱有一絲難以捕捉的耳熟……
幻象如同水中倒影,僅僅持續了不到兩秒鐘,便劇烈地晃動、破碎,消失無蹤。
但就在幻象消失的瞬間!
那幾串黑色玉鈴中,位於最中央、也是體積最大、色澤最深邃的那一枚玉鈴,其表麵那道若隱若現的鎖鏈狀紋路,突然從中間位置,“哢嚓”一聲,清晰地崩斷了一小節!
一股無形卻龐大的、仿佛某種沉重枷鎖被打破的規則層麵的釋然感,以那枚玉鈴為中心,如同漣漪般擴散開來!
隨即,在林深和沈念震驚的目光注視下,那枚玉鈴的顏色,從深邃的漆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褪去,變得灰白、黯淡,仿佛其內部所有的靈性與執念都在瞬間被抽空。然後,它如同風化了千年的沙雕,發出“噗”的一聲輕響,徹底化作了細細的、毫無光澤的粉末,簌簌落下,消散在了空氣中,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而與此同時,陳瑤頸間的血玉,那爆發的翠綠色光芒也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恢複了之前微弱的守護狀態,但她那一直冰冷僵硬的身體,似乎傳來了一絲極其微弱、卻真實存在的暖意,一直緊鎖著的、充滿了痛苦意味的眉頭,也幾不可察地舒展了一絲,仿佛卸下了某種無形的重擔。
林深和沈念目瞪口呆地看著這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的一切,大腦幾乎停止了思考。
剛才……發生了什麼?
陳瑤的血玉,似乎……感應並回應了那黑色玉鈴中承載的古老“回響”?並且,以一種他們無法理解的方式,淨化、打破或者終結了那枚玉鈴所代表的、某種極其沉重而古老的“債”?
那幻象中的無數孩童……那個哼唱著悲傷歌謠的白衣女子……
沈念猛地用雙手抱住了頭部,發出一聲淒厲到極點的、仿佛靈魂被撕裂的慘嚎,身體蜷縮著跪倒在地,大量的、閃爍著刺目金光的血液如同泉湧般從她右眼繃帶下噴射而出!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她的聲音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和劇烈的、源自認知被顛覆的痛苦,“那些……孩子……是……‘初代’……‘容器計劃’的……候選者!那個……女人……是……是……雲薇!是……雲薇啊——!!!”
林深如遭五雷轟頂,整個人僵立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仿佛整個世界都在這一刻徹底崩塌、重組!
母親雲薇?!那些孩子是……初代容器計劃的候選者?!這座神廟,這些風鈴,所埋葬和記錄的,竟然……竟然追溯到了如此久遠、如此殘酷的源頭!追溯到了母親雲薇那不為人知的、充滿了悲傷與抉擇的過去!
而陳瑤的血玉,為何會對與母親雲薇直接相關的“回響”產生如此劇烈、如此深刻的共鳴與淨化?僅僅是因為母親將玉佩的力量賦予了她嗎?還是說……陳瑤本身,與那初代的“容器計劃”,與母親雲薇更早的犧牲,有著某種他們至今仍未知曉的、更深層的、至關重要的關聯?!
就在他們被這突如其來的、足以顛覆一切認知的驚人發現震撼得心神失守、幾乎無法思考之際——
“叮鈴鈴鈴——叮鈴鈴鈴——!”
一陣與之前那黑刺符鈴的噪音截然不同的、清脆悅耳如仙樂、空靈縹緲似天籟,卻帶著一種勾魂攝魄、引人沉淪的詭異魔力的風鈴聲,毫無預兆地從神廟那更加深邃、更加黑暗的遠方傳來!
這鈴聲仿佛具有某種奇異的、直指心靈弱點的穿透力,輕易地繞過了他們本就搖搖欲墜的精神防線,直接作用於意識的最深處,瘋狂地撩撥、放大著內心潛藏的恐懼、欲望、遺憾與執念。
林深和沈念同時感到一陣強烈的精神恍惚,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旋轉,耳邊那無儘的亡魂低語仿佛被這魔性的鈴聲統合、放大,化作更加混亂的喧囂!
緊接著,異變再起!
他們腳下那由無數頭骨鋪就的地麵,那些原本隻是隱隱散發著猩紅光芒的眼眶,此刻齊刷刷地爆發出刺目的血光!
“鏘啷啷——!!!”
無數道凝實無比、如同剛從血池中撈出的、散發著濃鬱血腥氣和刺骨寒意的暗紅色能量鎖鏈,如同擁有生命的恐怖觸手,從地麵、從兩側的骨牆、甚至從他們頭頂的虛空中,以超越視覺捕捉的速度,猛地彈射而出,帶著撕裂靈魂的尖嘯,精準無比地纏繞向他們的腳踝、手腕、腰身、脖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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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是……‘縛魂之鏈’!它……親自……出手了!”沈念驚駭欲絕的示警聲剛剛喊出一半,就被數道比之前更加粗壯、更加冰冷的鎖鏈緊緊纏住了四肢和脖頸,那鎖鏈上傳來一股無法抗拒的、直接凍結靈魂、瓦解意誌的恐怖力量,讓她瞬間如同被冰封般僵直,連一絲聲音都無法再發出,左眼中最後的光芒被絕望徹底淹沒!
林深也同樣在瞬間被更多的鎖鏈纏成了粽子!他拚命掙紮,爆發出體內最後的力量,甚至試圖催動銅盤,卻發現無論是物理力量還是微弱的能量,在這針對靈魂本源的規則鎖鏈麵前都毫無作用!鎖鏈如同燒紅的烙鐵,緊緊箍住他的靈魂,冰冷的死亡氣息如同滔天巨浪,瞬間將他吞沒!他懷中的陳瑤也被數道鎖鏈纏繞,血玉的光芒急促閃爍到了極致,卻如同風中殘燭,無法驅散這來自更高規則的束縛!
是剛才淨化黑色玉鈴的行為觸怒了這座神廟的意誌?還是那個“吞噬時間的怪物”終於將他們視為了必須立刻清除的“嚴重雜質”?
意識在冰冷的侵蝕下迅速模糊,視野被一片血紅覆蓋,耳邊隻剩下那魔性風鈴的誘魂之音和鎖鏈摩擦的死亡交響。
在徹底失去意識、墮入無邊黑暗的前一刹那,林深用儘靈魂最後的一絲力量,勉強抬起頭,循著那魔性鈴聲和鎖鏈來源的方向,望向神廟那無儘的黑暗深處——
隻見在那視線的儘頭,黑暗如同幕布般向兩側緩緩拉開,露出了其後隱藏的……一片更加浩瀚、更加無法理解的虛空。而在那虛空之中,一雙巨大無比、如同兩輪真正血月般的、充滿了無儘古老、冷漠、與饑餓的眼睛,正緩緩地、完全地睜開,毫無一絲情感地,俯視著他們這三個渺小、脆弱、如同塵埃般即將被徹底抹去的闖入者。
那雙血月之眼的深處,倒映著無數風鈴搖曳生姿的剪影,以及……一條奔騰咆哮、卻充滿了無儘哀嚎與絕望的、仿佛由無數生靈破碎的時間彙聚而成的……虛幻長河……
緊接著,無邊的黑暗徹底吞噬了他所有的感知。
黑暗,不再是虛無。
它是一種擁有重量和質感的實體,如同億萬頃冰冷的海水,從四麵八方擠壓而來,滲透進林深意識的每一個縫隙。他感覺自己不再是一個完整的人,而是被拆解成了無數碎片,每一片都被這粘稠的、充滿了亙古死寂的黑暗浸泡著,凍結著,同化著。意識像一盞在暴風雨中搖曳的油燈,火光微弱,隨時可能被徹底吹滅,融入這永恒的、無聲的混沌。
縛魂之鏈。
這名字如同詛咒,伴隨著那冰冷刺骨、直達靈魂本源的觸感,一遍遍在他近乎停滯的思維中回響。它們不是簡單的能量束縛,更像是活著的、擁有貪婪意識的毒蛇,那暗紅色的鏈身緊緊纏繞著他的“存在”——不僅僅是物理意義上的身體,更是他的記憶、他的情感、他作為“林深”的一切本質。冰冷的尖刺深深紮入,瘋狂地汲取著那名為“生命力”的暖流,同時釋放出一種瓦解意誌、催生絕望的劇毒寒意。他嘗試凝聚起一個“掙紮”的念頭,卻發現這念頭如同陷入無邊泥沼,沉重得無法推動,反而帶來了更深的疲憊和靈魂被撕裂般的劇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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