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著那盞日本礦燈翻來覆去地看,銅殼子上全是水鏽和刮痕。
耗子也看了過來,“哥,這可是寶貝啊!”
我把礦燈往他懷裡一扔,“這玩意兒頂多算個物證,證明小日本在這兒翻了車。你還想賣錢?派出所的同誌先給你發一副銀手鐲。”
水生在船頭悶著頭抽煙,煙霧繚繞的,看不清表情。
他忽然指了指下遊大概兩百米的地方,嗓音低沉得像江底的石頭:“那兒,有東西。”
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眯眼瞅過去,江心正中,飄著一個紅色的玩意兒,半沉半浮的,像個沒紮緊的氣球。
柴油機“突突”著靠了過去,離近了才看清,那他娘的是個早就該進廢品站的汽油桶,紅漆掉得七七八八,露著底下鏽跡斑斑的鐵皮。
桶身上,用白油漆刷了三個歪歪扭扭的大字——“鎮水文”。
水生抄起帶鉤子的竹篙,輕輕一探,就把汽油桶邊上的一截鐵鏈給勾了上來。
那鐵鏈有我胳膊粗,每一環都鏽得不成樣子,上麵掛滿了綠色的水藻和螺螄殼。
水生把鏈子頭拎出水麵,隻看了一眼,就把煙屁股狠狠摁在船舷上,吐出兩個字:“剪斷的。”
我湊過去一看,心裡也“咯噔”了一下。
那斷口,平滑得跟鏡麵似的。
“媽的,”耗子倒吸一口涼氣,“這……這是……。”他伸手在那斷麵上摸了一把,又湊到鼻子底下聞了聞,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是定向爆破索,或者水下切割鉗,軍用的玩意兒。一夾一炸,這點鋼口,都不夠塞牙縫的。”
他指著斷口邊緣一圈微微發藍的燒灼痕跡:“看見沒,瞬時高溫,炸藥量算好,聲音在水裡都傳不了多遠。乾這活兒的是個行家,和我是同行!”
“同行?”我皺起眉。
我腦子裡立刻蹦出江龍那張臉。
在這三峽地界上,能搞到這種硬家夥,又這麼不講江湖規矩的,除了他那幫亡命徒,我想不出第二個。
這趟活兒,看來是虎口裡拔牙了。
船繼續往下遊開,耗子不咋呼了,抱著他的寶貝電台搗鼓。
水生一言不發,眼神卻像鷹一樣,死死盯著水麵下的每一個漩渦和暗流。
太陽慢慢悠悠地往西山頭溜達,江風也開始變臉,吹在臉上跟小刀子似的。
兩岸的絕壁把最後一點天光都給吞了,整個峽穀迅速暗了下來。
“今晚不能走了,”水生終於又開了口,指著左前方一小片衝積出來的亂石灘,“就在斷頭灘歇。”
斷頭灘。
我聽著這名兒就渾身不得勁。
“這名兒……挺有創意啊。”耗子乾笑兩聲,“就不能換個地方?比如‘發財灘’、‘黃金岸’啥的?”
水生用看白癡的眼神瞥了他一眼,沒說話,穩穩地把船靠了過去。
拋錨,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