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鬼子的哭喪聲,就像往一鍋滾油裡撒了一把鹽,在我們仨劫後餘生的神經上炸得劈裡啪啦響。
破收音機裡那句鳥語,跟念咒一樣,一遍遍地在狹小的船艙裡回蕩,攪得江上本就濃得化不開的霧氣,都帶上了一股子寒氣。
耗子撲到他那台寶貝電台前,手忙腳亂地擰著旋鈕,耳朵上掛著耳機,嘴唇哆嗦著:“哥!這頻率不對勁!是軍用短波段!有加密,還有跳頻!誰他媽在這江底下搞了個戰備電台?這信號強度,發射源離我們絕不超過一公裡!”
“你管他什麼電台,鬼子都投降多少年了,難不成是幽靈在發報?”我癱在甲板上,感覺渾身上下的骨頭都跟散了架似的,從裡到外透著一股子水蜈蚣體液的腥臭味兒。
全船唯一還像個人的,是水生。
這個剛從鬼門關裡爬出來的男人,正用一瓶老白乾給自己胳膊上那幾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消毒。
烈酒澆在翻開的皮肉上,疼得他滿臉橫肉直抽抽,脖子上青筋暴起,愣是一聲沒吭,那股子狠勁兒,看得我和耗子都覺得自己的傷口在隱隱作痛。
“水生哥,你這……你這是硬抗啊?”耗子看得眼皮直跳,“這江裡的玩意兒,天知道帶多少細菌,回頭感染了,半條胳膊都得截。要不咱靠岸,我給你用碘伏和紗布處理一下?”
水生沒理他,隻是默默地從一個破鐵盒裡翻出針線,就著昏暗的馬燈光,開始自己給自己縫合傷口。
那穿針引線的架勢,不像在縫肉,倒像是在納鞋底,每一針下去,都帶著一股子跟生活死磕到底的決絕。
我看著他,心裡五味雜陳。
我們失去了錨,隻能順著江水往下遊漂。
船速不快,像個喝醉了酒的瘸子,在寬闊的江麵上漫無目的地晃悠。
周圍的霧越來越大,能見度不足十米,兩岸的山巒徹底消失在灰白色的虛無裡,我們仿佛被整個世界給拋棄了,漂浮在一片沒有時間,沒有方向的混沌之海中。
“哥,你說……那鬼子說的是啥意思啊,叫那麼慘,是不是就是剛才那幫‘翻江龍’給乾的?”耗子挪到我身邊,壓低聲音,鬼鬼祟祟的。
“不然呢?難道是水下信號基站的維修工?”我沒好氣地懟了他一句,順手給自己點了根煙。
“不對啊,”耗子啟動了他那工兵的腦子,開始分析,“那鐵鏈子,是江龍那幫孫子用定向爆破給炸斷的。他們是為了撈寶貝,把怪物放出來對他們有啥好處?除非……”
他頓了一下,眼睛裡閃爍著一種發現新大陸般的光芒:“除非這怪物是‘防禦工事’!江龍那夥人,用小當量的炸藥破壞‘圍牆’,把‘警衛’引出來,然後他們主力趁虛而入,去摸裡麵的‘軍火庫’!這是經典的聲東擊西,調虎離山!”
我不得不承認,耗子這番充滿了軍事術語味道的分析,卻他媽的有點道理。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盜撈了,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特種作戰”。
江龍那幫人,比我們想象的要專業,也比我們想象的要心狠。
他們根本不在乎放出這些怪物會搞出多大的亂子。
想到這,我後背又是一陣發涼。
我們這草台班子,跟人家比起來,簡直就是民兵對集團軍,人家是體係化作戰,我們頂多算三個遊兵散勇,還是裝備奇差的那種。
“彆想了,”我把煙頭扔進江裡,“想也沒用。現在首要任務是活下去,找個地方停船,檢查一下船底。不然彆說江龍了,來個大點的浪,咱就得直接重開。”
水生縫好了最後一針,用牙咬斷線頭,然後走到船頭,眯著眼,像一隻經驗豐富的老鷹,辨認著水流和霧氣的走向。
“前麵是‘鬼見愁’。”他沉聲說,“水底下全是暗礁,以前翻過不少船。我們得靠右岸走,那邊有個廢棄的采砂場,可以暫時躲一下。”
“鬼見愁?這名兒聽著就他娘的吉利。”耗子嘀咕道,“咱這一路,斷頭灘、鬼見愁……下一站是不是該叫閻王殿了?”
就在這時,一股濃烈的、混雜著血腥和腐爛淤泥的腥臭味,毫無征兆地撲麵而來。
這味道比水蜈蚣的體液更衝,更原始,帶著一種撲麵而來的、蠻橫的惡意。
江麵上的溫度,仿佛也驟然降了好幾度,陰冷潮濕的空氣像是能擰出水來。
“我操,什麼味兒?”耗子捏住了鼻子。
“不對。”水生臉色一變,抬頭望向我們頭頂那片灰蒙蒙的天空。
“啥玩意兒?”我還沒反應過來。
水生的話音剛落,我們就聽到了翅膀扇動的聲音。
那不是普通鳥類輕快的“呼啦啦”聲,而是一種沉重有力的“噗!噗!噗!”聲,像是有人在用濕透了的破棉被抽打江麵,充滿了壓迫感。
緊接著,一道道巨大的黑影,撕開濃霧,從天而降!
那根本不是什麼鳥,簡直就是一架架小型的滑翔轟炸機!
這些怪鳥,體型比尋常的魚鷹大了足足兩三圈,羽毛是種不祥的、死灰般的黑色,在陰沉的天光下泛著金屬般的冷硬光澤。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它們的喙又長又尖,頂端還帶著一個鋒利的倒鉤,像極了古代士兵用的鐵戈。
最駭人的是它們的眼睛,不是正常的鳥眼,而是一片渾濁的、像是蒙著一層白翳的慘白色,看不到任何生氣,隻有純粹的貪婪和凶殘。
“我日他仙人板板!這是魚鷹基因突變了?”耗子嚇得怪叫一聲。
“快躲!”我一把將他拽到船艙的頂棚下。
這些怪鳥的目標非常明確,就是我們船上那股濃烈的血腥味。
幾十隻怪鳥盤旋在我們頭頂,發出“嘎——嘎——”的、如同鐵器摩擦般的刺耳叫聲。
它們沒有立刻攻擊,而是在觀察,像是一群經驗豐富的劫匪在踩盤子。
其中一隻膽子最大的,猛地一收翅膀,像一顆黑色的炮彈,直衝著甲板上那灘還沒乾透的水蜈蚣漿液俯衝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