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生示意我們警戒周圍,然後他小心翼翼地探身進入棺內,將那個油布包裹取了出來。
我們三人重新靠在浮動的銅棺旁,水生將包裹遞給我,入手頗沉。我深吸一口氣,抑製住微微顫抖的手指,開始一層層解開油布。油布包裹得很緊,一共裹了三層,最裡麵是一層柔軟的絲綢,打開絲綢,露出了一封保存完好的信函,以及一本線裝的、封麵無字的冊子。
信函的信封已經泛黃,但字跡清晰有力,是端正的楷書:“後來者親啟。大明罪臣楊展絕筆。”
“絕筆……”我心裡一沉,看來楊展自己也知道此行有死無生。
我小心翼翼地抽出信紙,展開。紙張堅韌,墨跡如新,仿佛昨日剛剛寫就。借著防水手電的光,我緩緩讀出聲來,聲音在這死寂的廢墟水麵上回蕩,帶著一種穿越時空的沉重:
“後來者足下:
展,蜀中武夫,粗通文墨,本無顏贅言。然今日之事,關乎國運妖邪,不得不訴之於筆,留待有緣。
展奉崇禎十四年密旨,督造此鎮逆之所,心知此乃無奈之舉,亦知此舉逆天悖理。然君命難違,社稷危如累卵,展唯有竭忠儘智,以報國恩。
所謂‘孽蛟逆鱗,應在獻忠’之說,實乃欽天監正魏景陽之妄斷。展久在行伍,深知獻忠雖為巨寇,亦是人禍,豈是妖物?然陛下深信不疑,傾國之資,行此玄事。展屢次上疏陳情,皆石沉大海,反遭申飭。
此局之核心,乃借回龍沱水眼之地脈陰氣,以沉船為鎖,以鐵券金符為釘,布‘太乙鎖龍陣’。然陣眼所需之‘龍眼’,據魏景陽言,乃天外隕星之精,有鎮壓氣運、扭轉乾坤之能。此物由魏景陽親自密封於特製銅函,置於棺中,稱唯有此物,方可徹底鎮住‘逆蛟’命脈。
然,展直至沉舟前夕,亦未得見‘龍眼’真容!魏景陽言此物非凡夫所能直視,須以秘法封印,隨船沉入水眼,自會生效。展心疑之,然時限已至,聖旨催逼,無力深究。
沉舟之日,江水倒灌,地動山搖。展自知生機已絕,遂命心腹將吾之佩劍與此信置於棺中,自身則……此處字跡略有模糊,似有淚痕或水漬)自身則另覓他處,不欲與此虛妄之局同朽。若後來者得見此信,當知展非畏死,實不願以此荒唐方式,玷汙武人之忠烈。
‘龍眼’之事,疑點重重。魏景陽或有所隱瞞,或此物本身即為不祥。展無力探查,唯留此疑團,待後來者明察。若‘龍眼’真在棺中,則萬事皆休;若不在……則此鎮蛟局,恐另有驚天隱情。
此地凶險,機關重重,非久留之地。後來者若欲生還,可循棺底石板刻文之指引,……後麵幾句似乎被水浸過,字跡暈開,難以辨認,隱約有‘水脈’、‘生門’等字)……
大明氣數已儘,非一舟一墓可挽。展以身殉之,無愧於心,然終究意難平。悲乎!痛乎!
罪臣楊展,絕筆。崇禎十四年,臘月廿三。”
信讀完了,我們三人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水麵上隻有我們粗重的呼吸聲和偶爾水滴落下的聲音。
信息量太大了!
楊展竟然沒有葬在自己主持修建的陵墓核心!他質疑所謂的“鎮蛟”,甚至懷疑欽天監正魏景陽!而他至死,都不知道“龍眼”究竟是什麼,見都沒見過!
這所謂的“崇禎密詔鎮蛟局”,從一開始就可能是個騙局?或者,其中隱藏著連執行者楊展都不知道的秘密?魏景陽才是關鍵人物?那“龍眼”隕石,到底是真的存在,還是魏景陽編造出來的幌子?如果存在,它現在在哪裡?如果不存在,魏景陽搞出這麼大陣仗是為了什麼?
無數疑問像水底的暗流一樣在我們心中湧動。
“搞了半天……咱們……咱們折騰了個寂寞?”耗子喃喃道,臉上寫滿了荒謬和難以置信,“合著這將軍墓裡沒將軍,鎮蛟局裡連鎮蛟的寶貝是啥都不知道?那黃毛、水蜈蚣、守門鬼……這些要命的玩意兒算怎麼回事?給這空棺材看家護院?”
水生拿起那本無字的冊子,翻看了一下,裡麵同樣是空白的。他沉聲道:“信不全。水浸了關鍵。”
我點點頭,楊展最後似乎想提示生路,但最關鍵的部分模糊了。他提到“棺底石板刻文”,指的應該就是這湖底那片巨大的蝌蚪文。難道生路藏在那些如同天書般的符號裡?
我再次看向棺中的那把佩劍。它靜靜地躺在那裡,仿佛承載著楊展無儘的悲憤和遺憾。這是一位將軍的絕筆,也是一個時代悲劇的縮影。他無力反抗荒謬的旨意,隻能用這種近乎悲壯的方式,留下自己的質疑和控訴。
我們意外地打開了棺材,卻沒有找到預期的答案,反而陷入了更深的迷霧和更緊迫的危機——如何離開這個即將徹底毀滅的絕地?
“先離開棺材旁邊,”水生警惕地看著四周不斷掉落的碎屑,“這裡還不安全。”
我們三人帶著沉重的疑惑和那把楊展的佩劍、那封絕筆信以及無字書,艱難地遊開,尋找著暫時穩固的落腳點。銅棺依舊半浮在水麵,棺蓋洞開,像一張沉默的巨口,訴說著一段被湮沒的、充滿疑雲的曆史。
而我們的求生之路,似乎又回到了原點,並且變得更加撲朔迷離。唯一的線索,或許就是腳下那片冰冷湖水中,無聲蠕動的蝌蚪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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