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鋪碼頭還是老樣子,嘈雜、混亂,我拎著簡單的行李,隨著人流往外擠,心裡頭卻比碼頭還要亂。
沒直接回東台路,先在路邊攤囫圇吃了碗陽春麵,才往三川閣晃蕩。遠遠看見那熟悉的門臉,木板門關得嚴嚴實實。
我心裡咯噔一下,這個點兒,耗子那小子最愛蹲在門口跟人吹牛,水生也該在裡頭拾掇東西了。
走近了,才看清門板上掛著的老銅鎖。我摸出鑰匙,插進去,哢噠一聲,鎖開了,心裡卻更沉了。推門進去,沒有人,沒有聲音。
耗子?水生?我喊了一嗓子,聲音在空蕩蕩的店裡格外突兀。
沒人應。
我放下行李,按下牆上的開關,打開燈。昏黃的光線照亮了店鋪。貨架上的瓶瓶罐罐還在,櫃台裡擺著的幾件充門麵的民窯瓷器也沒動,唯獨少了那兩個人。
不對勁。我走到櫃台後麵,手指在台麵上抹過,乾乾淨淨,不對勁,這很不對勁啊!我掀開櫃台擋板,彎腰往裡看,平時放在那裡的幾本賬本還在,但水生的一把刻刀躺在地上。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水生把他這些雕刻工具寶貝的很,不可能胡亂丟在地上。
我快步上了二樓。我們三個平時在這兒歇腳、喝茶、商量事。一眼掃過去,水生的床鋪疊得整整齊齊,但他放在枕邊的那個從不離身的紫砂小茶壺不見了。我的床鋪也沒動過。
我立刻蹲下身,伸手往我床底摸去,指尖觸到一個硬木箱子的輪廓。我把它拖出來一點,借著門口透上來的光仔細看,箱蓋上我做的那個極隱蔽的頭發絲標記,完好無損。心裡一塊石頭暫時落了地,《坤輿萬川考》和那些要命的鐵符還在。可隨即,更大的恐慌湧上來——不是為了這東西,那耗子和水生人呢?
我衝下樓,重新鎖好店門,直奔耗子家。
耗子家在一條窄弄堂裡,去年才租的房子,我跑到門口,砰砰砰敲門。
耗子!秀秀!開門!是我,陳默!
裡麵靜悄悄的,連聲貓叫都沒有。
隔壁的門吱呀一聲開了,王阿姨探出頭來,手裡還拿著正在擇的韭菜。她是耗子的鄰居,平時和秀秀處得好,我來看耗子時見過幾次。
是陳老板啊,王阿姨認出了我,找誌軍啊?他們不在家。
王阿姨,我趕緊問,您知道他們去哪兒了嗎?我店裡也沒人,這都一天沒見著了。
王阿姨放下韭菜,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哎呀,不曉得呀,昨天一天就沒看到伊拉。早上沒見伊拉媳婦出來買菜,晚上也沒見亮燈。我還奇怪呢,伊拉媳婦大肚皮,平時蠻少出門的,誌軍也是,前天晚上還見他回來,後來就沒影了。
前天晚上?您確定是前天晚上?
確定的呀,王阿姨很肯定,阿拉老頭子那天夜裡高血壓犯忒了,吾出去買藥,回來辰光快十點鐘了,正好碰到誌軍急匆匆朝屋裡廂跑,吾還搭伊講了兩句閒話呢。
他說什麼了?
伊就講店裡廂有點事體,要回來拿點物事。看看伊急吼拉吼的,吾也勿好多問。
那您看到他後來出去了嗎?或者有什麼人來過?
個倒勿曉得嘞,王阿姨搖頭,我伺候老頭子吃藥困覺,哪能還顧得著外頭額事體。
我謝過王阿姨,站在弄堂口,夜風吹過來,渾身發冷。三個人,同時不見了。耗子、秀秀,還有水生。水生的茶壺不見了,刻刀卻掉在地上,耗子匆匆回家後就再沒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