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沉得飛快,眼瞅著最後一抹紅光從碗沿上褪下去,四下裡就暗了下來。
這地方天黑不是慢慢變暗,是唰一下就黑了,跟有人拿塊黑布把天兜頭蒙上了似的。
風從底下那大碗裡頭打著旋兒往上吹,帶著一股子說不出的味兒,我們仨癱在那塊青石台子上,半天沒動彈,不是不想動,是實在動彈不了,渾身骨頭跟散了架似的,沒一處不疼,衣裳早就被泥湯子浸透了,貼在身上,叫這山頂的冷風一吹,冰涼梆硬,跟穿了一身鐵皮差不多。
耗子還在那哼哼唧唧,一會兒說肋巴骨疼,一會兒說腿肚子轉筋。
老史沒吭聲,靠著一塊石頭坐著,眯縫著眼,一下一下地搓著臉上已經乾了的泥痂子,啞著嗓子開口:“都活動活動,檢查家夥,看看少了啥沒有。這地方不能久待,夜裡能凍死人。”
我們掙紮著爬起來,開始清點。
萬幸,身上的背包都用繩子捆得結實,雖然泡了水,裡頭用油布包著的壓縮餅乾、火柴、一小袋鹽巴還沒濕透。
老史那把厚背砍山刀沒事,我的土槍進了水,得趕緊拆開擦,不然就廢了。
耗子最慘,他拿著的那把槍不知道被水流卷到哪兒去了,心疼得他直跺腳,不過包裡的炸藥和雷管倒是被他用油布包的嚴嚴實實,一點都沒濕。
“媽的,賠大發了!”耗子哭喪著臉。
“命撿回來就不錯了,”老史瞥他一眼,“家夥丟了再找,人丟了就真沒了。”
實在冷的不行了,我們在碗沿上找了個背風的地方,攏了一小堆枯枝爛葉,實在是不敢弄太大。
老史用打火機點了火,橘黃色的火苗劈啪作響,總算帶來點暖和氣兒。
三個人圍著火堆,把濕透的衣裳脫下來擰乾,架在火邊烤。
身上就剩個褲衩,冷風一吹,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耗子掰了塊壓縮餅乾,就著水壺裡僅剩的一點淡水往下咽,噎得直伸脖子。
“史哥,老陳,咱……咱這下咋整?真要從這兒下去?”他指著腳下那片深不見底、黑咕隆咚的巨碗。
我沒說話,看著老史。
老史用一根樹枝撥拉著火堆,火星子濺起來,映得他臉上明暗不定。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分量:“下,肯定得下。潛龍洞九成九就在底下。咱們折騰這一大圈,不就為這個?”
“可這……這咋下?”耗子說道,“你看這懸崖峭壁,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咱又不是山貓子,能飛下去?”
老史沒直接回答,他站起身,走到環形山的邊緣,探著頭往下仔細看。
我和耗子也跟過去。
天徹底黑透了,底下更是墨黑一團,啥也看不清,隻能聽到風聲嗚嗚的,還有極深處隱約傳來的、分不清是水聲還是彆的什麼動靜。
我們無奈的回到火堆旁,隻能等明天天亮了再想辦法了。
後半夜,氣溫降得更低,火堆也隻能勉強驅散一點寒意。
我們輪流值班,誰也不敢真睡死。
我值最後一班,抱著土槍,望著眼前無邊無際的黑暗,口袋裡那黃銅瞄準鏡冰得厲害,我把它拿出來,放在手裡摩挲著。
上麵的英文刻字在微弱的光線下根本看不清,但這冰冷的觸感,卻讓我腦子裡閃過很多念頭。
這夥人,裝備精良,行蹤詭秘,他們到底什麼來頭?
是衝著潛龍洞來的,還是另有目的?
大老板和林念郎的人馬又在哪裡?
這看似與世隔絕的死地,恐怕早就暗流湧動了。
天快亮的時候,霧氣更濃了,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耗子睡得迷迷糊糊,說著夢話,一會兒喊娘,一會兒嚷嚷著水漲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