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紀元：狩獵時代，第二天。
“鬣狗號”的躍遷過程，與其說是一場航行，不如說是一次被塞進生鏽鐵罐後從萬米高空拋下的酷刑。
每一次空間折疊都伴隨著船體劇烈得仿佛要散架的呻吟與震顫。艦橋上方的合金天花板不斷落下鐵鏽與灰塵，應急照明燈在穩定的白光與代表著能量不穩的猩紅色之間瘋狂閃爍，仿佛下一秒就會徹底熄滅，將這艘鋼鐵棺材連同它的船員一同拋入永恒的黑暗。
但這艘船上的每一個人，此刻都無暇顧及這些。他們的臉上，被一種混雜著恐懼、貪婪與極致興奮的狂熱表情所占據。
“鏽牙”克魯克死死地抓著他那拚湊而成的船長“王座”的扶手，骨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白。他那隻渾濁的右眼緊盯著前方舷窗外那片被扭曲拉伸成五彩線條的虛空，而閃爍著幽藍凶光的機械左眼，則一刻不停地分析著躍遷航道上的空間參數，以防這艘破船一頭撞進某個看不見的空間裂縫，落得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低維度的躍遷技術本就粗糙而不穩定，尤其對於他們這種使用著淘汰了不知多少代的二手躍遷引擎的海盜船來說，每一次長距離航行都是一場與死神的豪賭。
“頭兒！空間穩定錨的能量讀數已經下降到百分之三十了！再有一次躍遷，我們可能就撐不住了！”代號“肉山”的肥碩導航員，用他那六隻驚恐亂轉的複眼盯著麵前的控製台，發出一陣陣意義不明的嗡鳴。
“閉上你的臭嘴！”克魯克頭也不回地咆哮道，“在老子把那顆‘天堂星’的黃金塞進你那肥油做的屁股裡之前，誰他媽的都不準死！”
他的咆哮如同最有效的強心針，讓艦橋內那因恐懼而騷動的氣氛再次被貪婪的烈焰所壓倒。
沒錯，天堂。
克魯克的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放著探測器上那驚鴻一瞥的數據。一個從未被標記過的原始星係，一場剛剛結束的“神之戰爭”，以及那背後所代表的……無儘的財富。
隻要能咬下一口，哪怕隻是一小口，他們就能徹底告彆這該死的、在宇宙垃圾堆裡刨食的日子！他甚至已經開始幻想，自己駕駛著一艘嶄新的、炮口能噴出毀滅之光的戰艦，將“血腥彗星”海盜團裡那些曾經看不起他的家夥們，一個個轟成宇宙塵埃的場景。
“準備脫離躍遷！”克魯克的機械左眼捕捉到了預定坐標的引力信標，“所有人，準備迎接我們的……新家！”
伴隨著一陣比之前所有震動加起來都更加劇烈的金屬悲鳴，“鬣狗號”如同被巨獸從喉嚨裡嘔吐出來一般，猛地從扭曲的空間中被甩出！
躍遷的炫光散去，一片廣袤而死寂的星空，展現在這群宇宙暴徒的眼前。
這裡是太陽係的邊緣，柯伊伯帶。
無數大小不一的冰質天體與岩石碎塊，如同被神明隨意拋灑的棋子，靜靜地懸浮在黑暗之中，在遙遠太陽的微光下，反射著幽冷的光芒。
“我……我的老天……”“螳螂”看著舷窗外的景象，結結巴巴地說道，“這裡……這裡也太乾淨了……”
他說的是實話。相比於他們所熟悉的、充斥著輻射塵埃與空間碎片的“碎星環流”，眼前的星域乾淨得就像是被精心打掃過的富人庭院。
克魯克沒有說話，他貪婪地掃視著這片星域。他的機械義眼正在瘋狂掃描，分析著每一顆小行星的物質構成。
“檢測到高純度水冰！檢測到稀有金屬礦脈！我的媽呀，頭兒！這裡隨便一顆石頭的價值，都比我們上次打劫那艘破船的全部家當還多！”負責資源掃描的海盜發出了驚喜的尖叫。
“彆他媽像個沒見過女人的處男一樣亂叫！”克魯克厲聲喝止了他，但他的嘴角，卻已經咧開了一個無法抑製的貪婪笑容。
然而，就在這時，他機械左眼的數據流中，一個微小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異常信號，一閃而過。
【檢測到微弱的人工信號源……正在進行信號反向追蹤……】
【警告！信號源具有高度加密的自毀協議……】
克魯克心中警鈴大作。
“所有人注意！”他猛地站起身，“這裡有‘眼睛’！我們被發現了！”
同一時刻，“昆侖號”主艦橋。
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風雨來臨前的海麵。
那場“寂靜的交響曲”所帶來的震撼與餘波，依舊籠罩在每個人的心頭。他們贏得了生存的時間，卻也付出了失去最強武器與暴露在黑暗森林中的慘痛代價。
戰後的“寧靜”，短暫得令人心悸。
“‘盤古之心’的自我修複程序已經啟動，但根據模型推演，在不進行外部高能規則乾涉的情況下，它想要重新恢複到最低運行功率，至少需要……三千四百年。
蘇晴的聲音帶著一絲無法掩飾的疲憊。她麵前的全息模型上，那顆灰白的“宇宙化石”表麵，正流動著比星光還要微弱了億萬倍的能量流，如同一個垂死之人的最後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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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侖號’艦體結構完整度百分之七十八，三十七處外裝甲需要修複，能源線路過載燒毀百分之二十二，主炮的‘規則偏轉’線圈因為強行發射而出現永久性損傷。”周宇航的報告言簡意賅，但每一個數字都像一記重錘，敲在眾人的心上。
他們雖然還擁有一艘足以傲視地球幾個世紀科技的巨艦，但它已經不再是那艘可以弑神的“方舟”，而變成了一頭受了重傷的、無法再輕易咆哮的猛虎。
“最麻煩的，還不是這些。”
程宇的聲音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他站在巨大的太陽係信息沙盤前，臉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那場‘規則覆寫’風暴，雖然成功讓‘神之係統’陷入了邏輯宕機，但它造成的‘信息漣漪’，已經擴散到了一個我們無法想象的範圍。”
他抬手在沙盤上劃過，一道代表著“信息漣漪”傳播範圍的紅色光圈，已經遠遠超出了太陽係的疆域，向著深邃的宇宙蔓延而去。
“根據亞當的計算，這股漣漪的強度，足以被三千光年內任何一個擁有四級以上文明水平的能量探測器所捕捉到。而在最近的‘碎星環流’地帶，那些雖然科技落後、但嗅覺比鬣狗還靈敏的‘拾荒者’們，恐怕早就已經收到了這份‘請柬’。
“你的意思是……”趙磊的眉頭緊緊擰成了一個疙瘩，“我們隨時可能會有‘客人’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