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在鬆林間嗚咽,卷起殘餘的篝火灰燼,又無力地撒落在冰冷的土地上。那堆曾帶來溫暖與喧囂的火焰,此刻隻剩下幾點猩紅的餘燼,在黑暗中如同垂死野獸最後的喘息,倔強地抵抗著濃稠如墨的夜色。高崔克與菲利克斯粗獷的歌聲和漸行漸遠的腳步聲,早已被森林的寂靜徹底吞噬,仿佛他們從未存在過一般。
營地陷入了一種令人窒息的死寂。
李易銘靠坐在自己的鋪蓋卷上,背抵著一根粗糙的圓木。矮人麥酒的後勁如同無形的巨錘,一下下敲擊著他的太陽穴,讓他感到陣陣眩暈。眼前的世界仿佛隔了一層毛玻璃,模糊不清,所有的聲音都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帶著失真的回響。他努力地想眨眨眼,試圖驅散眼前的朦朧,但眼皮卻重得像灌了鉛,每一次抬起都異常艱難。
他能感覺到尤莉卡的存在。她就在不遠處,蜷縮在自己的睡袋旁,像一隻被遺棄在寒風中的小動物。他聽不到她的聲音,卻能清晰地感受到從她身上散發出的那種濃烈到幾乎凝成實質的絕望和悲傷。那是一種無聲的控訴,比任何尖叫和哭喊都更讓人心悸。
李易銘的腦海中,不斷回響著高崔克那句醉醺醺的“去買些麥酒來!”。他知道,就是這句話,像一把鋒利的匕首,在尤莉卡本就脆弱的心上,又狠狠地剜了一刀。他想開口說些什麼,安慰,或者隻是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但舌頭卻像是打了結,喉嚨也乾澀得發不出任何聲音。酒精麻痹了他的身體,也遲滯了他的思維。他隻能模糊地意識到,事情正在朝著一個非常糟糕的方向發展。
尤莉卡·瑪格多娃感覺自己仿佛墜入了一個冰冷刺骨的深淵。身體是冰冷的,心,更是冷得像一塊萬年不化的寒冰。菲利克斯……菲利克斯就這麼走了。在她鼓足了此生最大的勇氣,準備將那份深藏心底的情愫向他傾訴的時刻,他卻為了那該死的麥酒,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去買些麥酒來……”
這句話,像一根毒刺,深深紮進了她的心臟,每一次呼吸都會帶來尖銳的疼痛。她所有的期待,所有的幻想,所有的精心準備,都在那一刻化為了泡影。他甚至沒有察覺到她的異樣,沒有理會她那充滿懇求的眼神。在他的心中,麥酒,高崔克的提議,或者說高崔克,顯然比她,比她即將說出口的“那些很重要的話”要重要得多。
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珍珠,無聲地從她眼角滑落,浸濕了身下的毛皮。她緊緊地咬著下唇,不讓自己發出一絲聲音,但身體卻因為極度的悲傷和委屈而微微顫抖著。酒精並沒有讓她忘記痛苦,反而將這份痛苦放大了無數倍,讓她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撕裂成了無數碎片。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她不明白。難道她的心意就如此微不足道嗎?難道她在他眼中,就隻是一個可有可無的旅伴嗎?
強烈的酒精作用下,尤莉卡的思緒開始變得混亂。失望、憤怒、委屈、不甘……種種負麵情緒如同洶湧的潮水,衝擊著她幾近崩潰的理智。她感到頭暈目眩,整個世界都在旋轉。黑暗中,營地裡的一切都變得扭曲而模糊。
她依稀記得,在她準備向菲利克斯表白之前,高崔克和李易銘都還在營地裡。現在高崔克跟著菲利克斯走了……那……那李易銘呢?
尤莉卡用手背胡亂地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朦朧的淚眼中,她似乎看到不遠處有一個模糊的人影。那人影靠坐在李易銘的床上,和菲利克斯的高瘦身形差不多。
是菲利克斯嗎?
一個荒唐的念頭突然從她混亂的腦海中冒了出來。
難道……難道菲利克斯並沒有走遠?隻是……隻是李易銘和高崔克一起離開去買麥酒,想給她創造一個機會?
這個念頭一旦產生,便如同瘋長的藤蔓般迅速占據了她的整個大腦。酒精讓她失去了正常的判斷力,強烈的渴望讓她開始曲解眼前的事實。
“李易銘……還是菲利克斯?”她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呢喃著。
是的,一定是他!他一定沒有走!
尤莉卡扶著冰冷的地麵,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她的雙腿發軟,每一步都像踩在雲端,但她的目光卻死死地盯著那個模糊的人影,眼神中重新燃起了一絲微弱的希望之火。
她跌跌撞撞地朝著那個人影走去。
李易銘正努力對抗著酒意帶來的昏沉,試圖讓自己保持一絲清醒。他隱約感覺到尤莉卡站了起來,並且正朝著自己這邊移動。他想開口問她要做什麼,但就在此時,一陣強烈的眩暈感襲來,讓他忍不住閉上了眼睛,晃了晃腦袋。
當他再次勉強睜開眼睛時,尤莉卡已經走到了他的麵前。
她離得很近,李易銘甚至能聞到她身上傳來的淡淡的少女體香,以及……濃烈的酒氣。在黯淡的星光和最後幾點篝火餘燼的映照下,她的臉龐顯得異常蒼白,那雙美麗的藍色眼眸中充滿了淚水,以及一種他無法理解的複雜情緒——狂熱、迷茫、還有一絲……孤注一擲的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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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尤莉卡的聲音沙啞而顫抖,帶著濃重的鼻音,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艱難地擠出來,“你沒有走,對不對?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不會丟下我的……”
李易銘的大腦像是被凍住了一樣,一時之間無法理解她話語中的含義。她在做什麼?
他想開口詢問。
然而,尤莉卡根本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
她伸出冰冷的、微微顫抖的雙手,猛地抓住了李易銘的衣袖。她的力氣出奇地大,或許是酒精激發了她潛藏的力量,又或許是絕望賦予了她孤注一擲的勇氣。
“我……我有很多話想對你說……”她的聲音帶著哭腔,淚水再次洶湧而出,順著她蒼白的臉頰滑落,滴落在李易銘的手背上,冰涼刺骨。
“我……我其實……其實一直都……”她哽咽著,似乎在努力組織著語言,又像是在與內心某種巨大的障礙做著鬥爭。
李易銘徹底懵了。他能感覺到尤莉卡情緒的激動和身體的顫抖。他想掙脫她的手,想告訴她自己不是菲利克斯,但他的身體卻因為酒精的作用而顯得異常笨拙和遲鈍。而且,麵對這樣一個淚流滿麵、情緒幾近崩潰的女孩,他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做出反應才不會進一步刺激到她。
“尤莉卡,你……”他終於艱難地從喉嚨裡擠出幾個字,試圖喚醒她的理智。
“噓——”尤莉卡卻用另一隻手猛地捂住了他的嘴,她的手指冰冷,帶著濃烈的酒氣和淚水的鹹澀。她的臉湊得更近了,那雙原本清澈的藍色眼眸此刻因為酒精和淚水而顯得迷離而狂熱,近乎癡迷地注視著他。
“不要說話……聽我說,求求你,聽我說完……”她的聲音充滿了哀求,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小錘,敲打在李易銘混亂的神經上。
“我喜歡你!”
這句話,如同驚雷一般,在寂靜的營地中炸響,也狠狠地炸在了李易銘的耳邊。儘管尤莉卡的聲音因為激動而顯得有些含糊不清,但這幾個字卻異常清晰地鑽進了他的耳朵。
李易銘的心臟猛地一縮。他能感覺到尤莉卡說出這句話時,全身都在顫抖,仿佛用儘了所有的力氣。他想推開她,想大聲告訴她“我不是菲利克斯!”,但他的嘴被她死死捂住,隻能發出含糊不清的“嗚嗚”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