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彌漫著宿醉特有的酸腐氣味,混合著露水的濕冷和鬆針的清苦,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複雜味道。狂歡的篝火早已徹底熄滅,隻留下一攤黑色的灰燼和幾根快要燒儘的木柴,無聲地訴說著曾經的喧囂。
李易銘是被一陣陣尖銳的、如同鋼針紮入太陽穴般的頭痛喚醒的。
他呻吟了一聲,眼皮重得像是黏合在了一起,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強睜開一條縫。木柴上模糊的火星刺得他眼睛生疼,他下意識地抬手想要遮擋,卻發現手臂沉重得如同灌了鉛。不僅僅是手臂,他的整個身體都像是被拆散了又胡亂拚接起來一般,每一個關節都叫囂著酸痛和不適。
“呃……”他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吟,喉嚨乾澀得像是沙漠,每一次吞咽都如同刀割。
發生了什麼?
他的大腦如同生鏽的齒輪,艱難地轉動著,試圖從一片混沌中撈取昨夜的記憶。矮人麥酒……是的,他們喝了很多矮人麥酒。高崔克的豪飲,菲利克斯帶著幾分醉意的詩句,尤莉卡……尤莉卡帶著淚痕的臉龐。
尤莉卡!
一個激靈,李易銘混沌的意識仿佛被投入了一塊寒冰,瞬間清醒了大半。
他猛地轉過頭,心臟在胸腔裡擂鼓般狂跳起來。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頭散亂的銀發,如同被狂風蹂躪過的麥浪,鋪陳在他身側的簡陋睡鋪上。然後是象牙般白皙的頸項,以及微微起伏的、裸露在毛皮毯子外的光潔肩頭。空氣中,除了他自己身上濃烈的酒臭味,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屬於年輕女子的幽香,以及……某種更原始、更令人不安的氣息。
李易銘的呼吸驟然停止,瞳孔在瞬間縮成了針尖大小。
他僵硬地、一寸寸地低下頭,看向自己。
淩亂的衣物,散落在睡鋪周圍。他自己也是衣衫不整,胸膛大片地裸露著,能感覺到皮膚接觸到冰冷空氣的刺痛。而那條本該屬於他自己的毛皮毯子,此刻卻覆蓋著兩個人。
他和尤莉卡·瑪格多娃。
“不……不……”李易銘的嘴唇無聲地翕動著,一股冰冷徹骨的寒意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讓他渾身僵硬,血液仿佛在瞬間凝固。
昨夜的片段,如同破碎的玻璃渣,夾雜著酒精帶來的眩暈和欲望的迷霧,開始在他腦海中瘋狂地閃回——
尤莉卡含淚的眼睛,她口中含糊不清的“表白”,她滾燙的呼吸,她冰冷而顫抖的雙手,她帶著絕望和孤注一擲的親吻……以及之後,那如同陷入泥沼般的、無法抗拒也無從抗拒的沉淪……
酒精,是罪魁禍首。他喝得太多了,多到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斷力和自控力。尤莉卡也是。她將他錯認成了菲利克斯,在極度的失望、悲傷和酒精的催化下,做出了那樣瘋狂的舉動。
而他呢?
李易銘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他無法否認,在酒精的麻痹下,在尤莉卡主動的、帶著毀滅氣息的誘惑下,他身體深處那被壓抑已久的、屬於黑暗精靈血脈中某種原始的野性,以及一個年輕男性正常的生理衝動,被徹底點燃了。他記得自己曾試圖反抗,試圖推開她,但那些反抗是如此的無力,如此的……不情願。
他甚至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因為酒精而無力反抗,還是因為潛意識中那份不該有的渴望,而選擇了順從。
這是一個錯誤。一個徹頭徹尾的、災難性的、無法挽回的錯誤。
這是他們的第一次。
李易銘可以肯定,對於尤莉卡而言,這絕對是她的第一次。那種生澀的、笨拙的、帶著一絲痛苦和茫然的反應,不會作假。而對於他自己……雖然在哈爾·岡西的記憶中,充斥著各種黑暗精靈式的放縱與殘忍,但對於“李易銘”這個承載著震旦記憶的靈魂而言,這也是他的第一次。一次在完全混亂、錯誤和迷醉狀態下發生的第一次。
他都做了些什麼?!
強烈的悔恨和自我厭惡如同毒蛇般噬咬著他的內心。他不僅辜負了菲利克斯——雖然菲利克斯可能對尤莉卡並無男女之情,但他至少也曾是尤莉卡傾慕的對象。他更辜負了尤莉卡。無論她當時多麼主動,多麼神誌不清,他作為一個相對清醒一些的男性,本應該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可他沒有。
他甚至……甚至在某個瞬間,感到了某種扭曲的滿足。
這個念頭讓他感到一陣陣反胃。他覺得自己肮臟不堪,卑劣到了極點。哈爾·岡西的陰影,那些他一直試圖擺脫的、代表著血腥、背叛和欲望的陰影,在這一刻仿佛重新籠罩了他。難道他骨子裡,終究還是那個在血腥儀式中尋求快感的黑暗精靈嗎?
“不……”他痛苦地低吼出聲,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
他小心翼翼地,用儘全身力氣克製著身體的顫抖,試圖從尤莉卡的身邊挪開。他不敢弄出太大的動靜,生怕驚醒她。他無法想象,當尤莉卡清醒過來,發現身邊躺著的是他,而不是她以為的菲利克斯時,會是怎樣一種崩潰的場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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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感覺到尤莉卡均勻的呼吸,她似乎睡得很沉,美麗的臉龐上還帶著未乾的淚痕,眉頭微微蹙著,即使在睡夢中,也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憂傷。她像一隻受傷的小鳥,蜷縮在他的臂彎裡,尋求著一絲虛幻的溫暖。
李易銘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痛得無法呼吸。
他慢慢地、一點點地將自己的手臂從尤莉卡的頸下抽出。這個過程漫長而艱難,他生怕驚醒她。當他的手臂終於獲得自由時,上麵已經是一片麻木。他輕輕地掀開毛皮毯子的一角,將自己的身體從溫暖的睡鋪中挪了出來,也看到了床上留下的淡紅色印記。
冰冷的夜風吹過他裸露的皮膚,讓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但他此刻感受到的寒冷,遠不及內心的萬分之一。
他胡亂地將自己的衣物套在身上坐在床邊,動作僵硬而笨拙。他的目光始終不敢離開尤莉卡,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等待著審判的降臨。
就在這時,尤莉卡發出一聲輕微的嚶嚀,長長的睫毛顫動了幾下。
李易銘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尤莉卡·瑪格多娃的意識,正從一片深沉而混亂的黑暗中緩緩上浮。她的頭痛得像是要裂開一樣,每一個神經末梢都在抗議著酒精的蹂躪。身體也同樣疲憊不堪,仿佛經曆了一場漫長而艱辛的跋涉。
她記得……她記得自己喝了很多酒。記得菲利克斯……菲利克斯溫柔的笑容,他念誦詩歌時迷人的嗓音……
然後……然後高崔克那個該死的矮人!他打斷了她!他拉走了菲利克斯!
憤怒和失望再次湧上心頭。
但……等等……
尤莉卡模糊的記憶中,似乎還有後續。她好像……好像哭了?然後……然後她好像看到了菲利克斯?他沒走?是的,他一定是不忍心看她傷心,所以沒有走!高崔克和李易銘一起去買麥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