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與奧妮克希亞建立起初步的信任後,奈絲特拉待在山穀中的時間變得越來越長。她發現,與這頭看似凶惡的巨龍相處,遠比應付聖所裡那些心思各異的精靈要輕鬆得多。奧妮克希亞的情感是純粹的,她的喜怒哀樂,都直接而坦蕩,從不加以掩飾。
而對奧妮克希亞來說,奈絲特拉的到來,就像是為她這片灰暗的囚籠,打開了一扇通往五彩斑斕世界的窗戶。
她們之間的交流方式很奇特。奈絲特拉擁有與萬物生靈溝通的天賦,雖然這種天賦對龍類這種古老而強大的生物效果有限,但足以讓她捕捉到奧妮克希亞傳遞出的、一些模糊的情感和畫麵。
今天,當奈絲特拉再次來到山穀時,她的心中帶著一個揮之不去的疑問。這個疑問,像一根細小的尖刺,紮在她的心頭,讓她寢食難安。
疑問的源頭,便是那個偽裝成奧萊恩的男人——李易銘。
艾索洛倫被焚燒的慘狀,是她心中永遠的痛。她無法想象,是何等冷酷殘暴的靈魂,才能下令做出如此褻瀆生命的行為。在她的想象中,李易銘應該是一個被仇恨和殺戮欲望完全吞噬的、不折不扣的怪物。
可是,一個真正的怪物,又怎會擁有一頭如此驕傲、忠誠,甚至……內心深處還保留著一絲純真的巨龍作為夥伴呢?
她決定,向奧妮克希亞尋求答案。
她坐在溪邊的草地上,奧妮克希亞則溫順地趴在她的不遠處,巨大的頭顱枕在前爪上,金色的瞳孔柔和地注視著她。山穀中一片寧靜,隻有風吹過新生樹葉的沙沙聲。
“奧妮克希亞,”奈絲特拉輕聲開口,她的聲音通過空氣中的魔法粒子,轉化為奧妮克希亞能夠理解的意念波動,“能……告訴我關於你騎士的事情嗎?我想知道,他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
聽到“騎士”這個詞,奧妮克希亞的耳朵微微動了一下。她抬起頭,看向奈絲特拉,眼神中帶著一絲不解。在她看來,她的騎士是世界上最偉大、最英明的存在,這還需要問嗎?
但麵對奈絲特拉那雙充滿了真誠與困惑的眼眸,奧妮克希亞還是決定回應她。
她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她隻是閉上了眼睛,將自己腦海中那些最深刻的、與李易銘相關的記憶,通過她們之間新建立起的那道脆弱的精神鏈接,傳遞了過去。
下一刻,奈絲特拉的腦海,被一股龐大而洶湧的信息洪流所淹沒。
這不是語言,不是文字,而是最原始、最直接的感官共享。
一瞬間,她仿佛脫離了自己的身體,化身為一頭翱翔於天際的黑龍。她的視角,變得無比高遠。她能感覺到強勁的氣流從自己巨大的蝠翼下掠過,能看到下方的大地如同棋盤般鋪展開。
然後,第一個畫麵,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地印在了她的靈魂深處。
那是一片被烈火與鮮血染紅的戰場。木精靈的哀嚎與黑暗精靈的戰吼交織在一起。而她的視線,死死地鎖定在戰場的中心。
在那裡,一個名叫涅羅斯的黑暗精靈,被數把淬煉著惡毒魔法的長矛貫穿了身體,屍體被釘在一棵燃燒的古樹上。他的眼中,充滿了對生的渴望和對戰友的歉意。
然後,她“看”到了李易銘。
他衝了過去,不顧一切。他身上的盔甲已經殘破不堪,臉上沾滿了血汙與塵土。他跪在涅羅斯的麵前,伸出手,想要將她的屍體從那棵樹上解救下來,卻又怕自己的碰觸會弄傷她的殘軀。
奈絲特拉清晰地“感受”到了,通過奧妮克希亞的共感,那一刻李易銘內心所爆發出的情感風暴。
那不是單純的憤怒,而是一種……混雜著無儘悔恨與徹骨悲痛的、冰冷的、足以將整個世界都凍結的絕望。她能感覺到,李易銘的靈魂,在涅羅斯咽下最後一口氣的那一瞬間,仿佛被撕裂開了一道巨大的、無法愈合的傷口。
緊接著,便是複仇的烈焰。
她看到了李易銘緩緩站起,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他的眼神,卻比納迦羅斯最深處的寒冰還要冷。他下達了焚燒森林的命令。
那一刻,奈絲特拉沒有感受到一個劊子手的殘忍與狂熱。她感受到的,是一種近乎麻木的、用毀滅來填補內心空洞的巨大悲哀。他不是在享受殺戮,他是在用一場更大的死亡,來埋葬他心中那個重要的人的死亡。
這個認知,像一記重錘,狠狠地敲擊在奈絲特拉的心臟上。
原來……是這樣嗎?
那場她以為是純粹暴行的毀滅,背後竟然隱藏著如此沉重的因果。她依舊無法原諒焚燒森林的行為,但她卻發現,自己似乎無法再像以前那樣,去純粹地憎恨那個下令的人了。
信息洪流沒有停止。
畫麵一轉,場景切換到了一個安靜的夜晚。在海格之廳的某個角落,李易銘正拿著一塊柔軟的獸皮,一絲不苟地,為奧妮克希亞擦拭著她翅膀下方一塊在戰鬥中被劃傷的鱗片。
他的動作很輕,很專注,仿佛在對待一件最珍貴的藝術品。他還一邊擦,一邊低聲地對她說著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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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彆那麼魯莽,你的側翼防禦總是最薄弱的環節。那些林地守衛,就是看準了這一點……”
他的聲音,沒有了戰場上的冰冷,也沒有了麵對敵人時的算計,隻有一種……如同家人般的、帶著些許責備的關切。
然後,他又從懷裡掏出一塊烤得焦香四溢的、巨大的獨角獸腿,撕下一大塊,遞到奧妮克希亞的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