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門大比的喧囂如同潮水般退去,但蘇楊這個名字,卻如同一塊投入深潭的巨石,在青嵐宗內外激起的漣漪久久未能平息。以五行偽靈根之資,悍然奪得外門大比魁首,更在眾目睽睽之下廢掉了外門第一人趙乾,其狠辣果決與逆天戰力,已成為無數外門弟子口中津津樂道的傳奇,也讓許多內門弟子投來了審視與忌憚的目光。
領取了堪稱豐厚的獎勵——三枚足以讓任何煉氣期修士瘋狂的築基丹、五百塊晶瑩剔透的上品靈石、三萬點沉甸甸的宗門貢獻,以及一次進入宗門寶庫挑選黃階極品功法或靈器的機會後,蘇楊沒有在外門多做一刻停留。他手持那枚觸手溫潤、代表著玄木真人認可的記名弟子令牌,在無數道或羨慕、或嫉妒、或敬畏、或隱含敵意的複雜目光注視下,一步踏入了那扇隔絕天地、流淌著氤氳光華的巨大光門。
“嗡——”
仿佛穿過了一層溫暖的水膜,周身景象驟然變幻。一股遠比外門精純、濃鬱數倍不止的天地靈氣,如同找到了宣泄口般,爭先恐後地湧入他的四肢百骸,滌蕩著經脈中殘留的塵埃與疲憊。僅僅是深吸一口氣,便覺神清氣爽,識海清明,體內《萬象運樞經》優化過的靈力自行加速運轉,傳來陣陣歡愉的悸動。
放眼望去,這才是真正的仙家福地。但見群峰競秀,繚繞於縹緲靈霧之中,無數亭台樓閣依山而建,飛簷鬥拱,雕梁畫棟,在雲霧間若隱若現。靈泉飛瀑如銀河倒掛,轟鳴聲隱約傳來;仙鶴祥瑞振翅翔空,清越的鳴叫劃破天際;更有諸多叫不出名字的珍禽異獸隱現於林泉之間,一派祥和興盛、道韻天成的景象。與外門那相對擁擠和現實的氛圍相比,內門更添了幾分超然物外的仙氣。
手持玄木真人令牌,蘇楊一路暢通無阻,腳下生風,朝著地圖標示的玄木峰方向疾行。沿途遇到的一些內門弟子,感受到他手中令牌散發出的獨特氣息,大多隻是投來好奇的一瞥,並未阻攔。
玄木峰位於內門區域的邊緣地帶,並非最高最雄偉的山峰,卻自有一股幽靜清雅的氣質。尚未靠近,一股混合了千百種草木清香的濃鬱藥味便撲麵而來,令人心曠神怡。整座山峰鬱鬱蔥蔥,隨處可見形態各異的靈植仙葩,有些甚至散發著微弱的靈光,顯然年份久遠,藥性十足。
峰頂的景象卻讓蘇楊微微一愣。與他想象中金丹長老應有的恢弘洞府不同,這裡隻有寥寥幾間以靈竹搭建的簡陋屋舍,樸實無華,靜靜地矗立在藥圃與古木之間,仿佛與整座山峰的自然韻律融為一體,透著一股返璞歸真的意味。
一位身著淡青色衣裙的少女,正安靜地站在最大的一間竹屋前等候。她看起來約莫十五六歲年紀,梳著簡單的雙丫髻,麵容清秀,明眸皓齒,修為在煉氣八層左右。然而,與她那年輕外貌略顯不符的是其眼神,清澈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靜,眉宇間似乎縈繞著一縷淡淡的、與年齡不符的哀愁。
見蘇楊到來,少女上前一步,微微頷首,聲音清脆卻並不跳脫:“你就是蘇楊蘇師弟吧?我叫青禾,是玄木師尊座下的煉丹童子。師尊他老人家正在閉關參悟一道丹方,吩咐我在此等候,帶你熟悉環境。”
說著,她將幾樣物品遞給蘇楊:一枚刻有“玄木”二字和複雜雲紋的青色玉牌,兩套質地明顯優於外門、繡著青嵐宗內門標記的月白色弟子服飾,以及一枚記錄著《青玄功》前六層心法的玉簡。
“多謝青禾師姐。”蘇楊雙手接過,態度恭敬。他能感覺到這少女身上那股沉靜的氣質,絕非普通弟子。
“不必多禮。”青禾輕輕搖頭,臉上擠出一絲勉強的笑容,“我們玄木峰人少,規矩也不多。東邊那間空著的竹屋以後便是你的居所,這是鑰匙。”她又遞過一枚竹製鑰匙。
隨後,青禾便默默地在前麵引路,帶著蘇楊熟悉玄木峰的環境。山峰確實不大,除了幾間竹屋、一片被精心打理的核心藥圃以及一個散發著淡淡熱力和藥香的丹房外,便隻剩下滿山的草木。整個山峰異常安靜,隻有風吹過竹葉的沙沙聲和遠處隱約的鳥鳴,與外門的喧囂形成鮮明對比。
“青禾師姐,”蘇楊最終還是忍不住心中好奇,開口問道,“玄木峰……似乎頗為清靜,弟子不多?”
走在前麵的青禾腳步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背影似乎僵硬了一瞬。她沉默了片刻,才轉過身,眼神複雜地看向蘇楊,聲音低沉了幾分:“嗯,算上剛來的你,如今峰內常駐的弟子,隻有三人。”
“三人?”蘇楊著實感到意外。一位金丹中期長老,座下竟如此冷清?這在內門實屬罕見。
青禾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峰頂那幾間靜默的竹屋,眼神變得悠遠而哀傷,仿佛穿透了時光,看到了很久以前的景象。她的聲音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哽咽,緩緩道來:“以前……玄木峰不是這樣的。很久以前,這裡也很熱鬨,有笑聲,有爭吵,有丹爐沸騰的聲響……有一位驚才絕豔、被所有人寄予厚望的大師兄,還有好幾位勤奮努力的師兄師姐……”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她深吸一口氣,似乎下定了決心,要將那段塵封的往事說出來:“大師兄……他叫墨淵。聽說是師尊很多年前在外遊曆時,從一場修者混戰的廢墟中撿回來的孤兒。師尊憐他孤苦,又見他根骨不凡,便帶回宗門,收為親傳弟子,視若己出。”
“墨淵大師兄……他真的很有天賦,尤其是在丹道一途上,仿佛天生就是為了煉丹而生。再複雜的丹方,他看幾遍就能了然於胸;再精微的火候掌控,他上手極快。師尊將他當作衣缽傳人,幾乎是傾囊相授,毫無保留。那些年,師尊看著他時,眼裡是有光的,是帶著驕傲和期盼的。”青禾的聲音裡充滿了懷念,那是對一段美好時光的追憶。
“那時的玄木峰,是內門最有活力的山峰之一。大師兄帶著我們辨識藥草、控火煉丹、切磋道法……雖然師尊要求嚴格,但私下裡對我們極好,會耐心指點我們修行上的困惑,會因為我們一點小小的進步而露出欣慰的笑容……那是玄木峰最好的時候。”
然而,青禾的聲音陡然變得沉重而痛苦,眼中的追憶被撕心裂肺的悲傷取代:“可是後來……一切都變了。大師兄他……他太聰明,也太執拗了。他的丹道技藝飛速提升,甚至開始嘗試改良古方,創造新丹。這本來是好事,但他……他太急於證明自己,太想超越師尊了。”
“不知從何時起,他迷上了一些記載著禁忌丹藥的殘篇孤本。他不知從哪裡得到了一張名為‘破障丹’的殘缺古丹方,據說能助金丹巔峰修士增加突破元嬰期的幾率,堪稱逆天。但那張丹方記載的主藥之一,是‘噬心草’……”青禾的聲音帶上了恐懼,“那是至陰至邪之物,能侵蝕修士心智,放大內心欲望與惡念,早已被宗門乃至整個修真界明令禁止使用!”
“師尊發現後,勃然大怒,當場毀掉了那張丹方殘卷,將他禁足於峰內,苦口婆心地告誡他:‘丹道雖是通天捷徑,然心術為本。執念過甚,妄圖以邪物逆天,非但不能成道,反會墮入魔障,萬劫不複!’”
“可是大師兄他……他完全聽不進去了。”青禾的眼淚無聲地滑落,“他被那‘破障丹’可能帶來的力量與名聲蒙蔽了心智,認為師尊是嫉妒他的才華,害怕被他超越,所以才阻止他。他表麵上順從,背地裡卻更加瘋狂地偷偷搜集煉製‘破障丹’所需的材料……”
悲劇,在一種近乎必然的軌跡下滑向深淵。“有一次,為了爭奪一株煉製‘破障丹’所需的罕見輔藥‘七竅玲瓏蓮’,他與丹霞峰的親傳弟子發生了衝突。爭執中,他失手……不,或許當時已經被執念和偷偷服用噬心草試驗品影響的的他,是故意下了殺手……那位師兄,當場殞命……”
蘇楊靜靜地聽著,心中已是波瀾起伏。他能想象到,當消息傳回時,玄木峰上空那驟然凝聚的陰雲。
“殘害同門,偷煉禁藥……數罪並罰,證據確鑿。”青禾的聲音顫抖得厲害,“按照宗規,當廢去全身修為,受九九八十一日噬心之苦,然後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是師尊……是師尊他……”青禾泣不成聲,“他放下金丹長老的尊嚴,在戒律堂外長跪不起!他用自己積攢了數百年的全部宗門功德,以及承諾未來三十年,無償為宗門煉製所有所需丹藥,包括那些極其耗費心神的高階丹藥為代價……才,才勉強打動了宗主和幾位太上長老,將大師兄的刑罰,改為……廢除丹道相關記憶與修為,永世囚禁於終年寒風刺骨、能凍結神魂的‘寒獄’底層……”
這幾乎是玄木真人能用一切換來的、最仁慈的結果了。然而——
“可是……可是大師兄他……”青禾的聲音充滿了無儘的痛苦和難以置信,“他在被廢去丹道修為、押往寒獄之前,對著趕來見他一麵的師尊,不是懺悔,不是感恩……而是充滿了怨恨的嘶吼!他吼著說他沒錯!錯的是宗門規矩迂腐!錯的是師尊藏私,不肯將最高深的丹道傳承給他!他恨師尊斷他前程!恨宗門不容於他!”
“他說……若有來日,必讓師尊和青嵐宗……後悔今日之舉!”
這誅心之言,如同最鋒利的刀刃,狠狠刺穿了玄木真人的心。
事情並未結束,反而走向了更殘酷的結局。“後來……不知他用了什麼方法,竟然從守衛森嚴的寒獄中逃了出去……並且,直接投靠了與我們青嵐宗世代為敵、行事狠辣詭譎的‘血煞宗’!”青禾的聲音帶著刻骨的恨意與悲傷,“他太了解青嵐宗了!了解我們的丹藥供給、了解各峰弟子的弱點、了解宗門防禦的薄弱之處……他帶著血煞宗的魔修,精準地偷襲了我們的幾處重要資源點和外出曆練的隊伍……”
“那段時間,宗門損失慘重,隕落的弟子名單……很長,很長……”青禾的眼淚如同斷線的珠子,“裡麵……裡麵有一直最照顧我、教我識藥煉丹的三師姐……她是為了保護幾位師弟師妹,被墨淵……被他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