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離那壓抑死寂的魔淵,重返礦脈外圍,儘管空氣中依舊彌漫著淡淡的魔氣與血腥,遠處隱約傳來的戰鬥的轟鳴與兵刃交擊聲提醒著戰爭仍在繼續,但蘇楊卻有一種近乎貪婪地呼吸著“自由”空氣的衝動。陽光透過灰蒙蒙的礦脈瘴氣,投下斑駁的光斑,在他眼中顯得如此珍貴。
他收斂氣息,將自身修為壓製在煉氣六層左右——這既符合他之前顯露的資質可能達到的進境,又不至於太過駭人聽聞。身上的傷痕和破損的衣物是最好的偽裝,無需過多修飾,便是一副曆經苦戰、僥幸存活的狼狽模樣。
然而,他的內心遠不如表麵這般平靜。魔淵之底的經曆如同烙印,深深鐫刻在他的靈魂深處。祭壇魔胎的恐怖威壓、角落古老魔物的陰冷詭詐、地脈龍氣的磅礴浩瀚,尤其是《萬象運樞經》本源蘇醒那一刹那所觸及的、無法理解的至高層次……這一切都讓他對這個世界有了全新的、也更沉重的認知。曾經的青嵐宗外門弟子,目光或許隻局限於宗門任務、貢獻點和修為晉升,而如今,他卻無意中窺見了一場可能席卷蒼生的巨大陰謀的一角。
“寒泉真人…玄冰閣…域外天魔…”這些陌生的詞彙在他腦中回蕩,帶著數萬年前的悲壯與蒼涼。那位坐化於幽暗洞窟的前輩,以其殘軀鎮魔萬載,此等胸襟與擔當,令他心生無限敬仰,同時也感到了沉甸甸的壓力。他將手按在胸口,那裡貼身放著那枚冰涼的控製副令和記載著傳承的玉簡。這不僅是機緣,更是責任。
“必須儘快找到屠執事!”他心中再次堅定這個念頭。屠洪剛執事身為此次礦脈防衛的負責人之一,築基期修為,在宗門內也算中堅力量,應當有能力判斷此事輕重,並向上稟報。
他身形如風,在嶙峋的怪石和廢棄的礦洞間穿梭,避開幾處小規模的魔物群,朝著記憶中指揮部所在的中樞礦洞方向疾行。氣運之眼在脫離魔淵那種極端環境後,消耗大為減少,他保持著最低限度的開啟,主要用以觀察前方氣運,規避可能存在的強大魔物或陷阱。
行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前方隱約傳來靈力波動和人聲。蘇楊精神一振,加快速度。繞過一片巨大的黑色岩柱,眼前出現了一小片相對開闊的平地,幾名身著青嵐宗服飾的弟子正圍成一圈,中間似乎困著什麼東西,道法光芒閃爍,正在激戰。
蘇楊目光掃過,發現被圍困的是一頭體型碩大、形似蜥蜴、渾身覆蓋著黑色骨甲的魔物——黑甲魔蜥,相當於煉氣後期修士的實力。而那幾名弟子,修為最高的不過煉氣八層,其餘皆是煉氣六、七層,配合雖算默契,但攻擊落在魔蜥堅硬的骨甲上收效甚微,反而被魔蜥狂暴的衝擊弄得有些手忙腳亂。
其中一名煉氣七層的女弟子,似乎真元不濟,閃避慢了一瞬,被魔蜥尾巴掃出的罡風邊緣擦中,驚呼一聲,踉蹌後退,眼看就要被魔蜥接下來的撲擊命中。
蘇楊眼神一凝。同門遇險,他無法坐視不理。而且,借此機會與同門彙合,也能更自然地回到指揮部。
他並未立刻動用無名劍,而是身形一動,如同鬼魅般切入戰場,速度快得隻留下一道殘影。在魔蜥即將撲中那女弟子的瞬間,他後發先至,右手握拳,體內氣血奔湧,《銅身訣》的力量凝聚於拳鋒,沒有絲毫靈力外泄,純粹依靠肉身之力,一拳轟向魔蜥相對脆弱的側頸!
“嘭!”
一聲沉悶如擊敗革的巨響傳來。那體型龐大的黑甲魔蜥,竟被這一拳打得橫移出去數尺,發出一聲痛苦的嘶鳴,脖頸處的骨甲出現了細微的裂紋。
這突如其來的一拳,不僅解了那女弟子的圍,也讓在場所有弟子都愣住了。他們看著突然出現、衣衫襤褸卻氣勢沉凝的蘇楊,眼中滿是驚愕。那一拳的力量,太過駭人!
“蘇…蘇楊?”一名似乎認識蘇楊的煉氣六層弟子不確定地叫道,語氣中充滿了難以置信。在他們的印象中,蘇楊資質普通,之前修為還不到六層,何時擁有了如此恐怖的肉身力量?
蘇楊收拳而立,氣息平穩,對著眾人微微點頭:“是我。路過此地,見同門遇險,特來相助。”他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感。
那被救下的女弟子驚魂未定,看向蘇楊的目光中帶著感激和好奇,連忙道謝:“多謝這位師兄出手相救!”
為首的煉氣八層弟子,是一個麵容精悍的青年,名叫趙乾。他迅速壓下心中的震驚,警惕地看了蘇楊一眼,尤其是目光在蘇楊那明顯不凡的肉身強度和腰間那柄看似古樸、實則隱有鋒銳之氣的長劍上停留了一瞬,這才拱手道:“原來是蘇師弟,多謝援手。師弟真是…深藏不露啊。”他的語氣帶著一絲探究。
蘇楊不欲多解釋,直接道:“趙師兄客氣了。當務之急是先解決這頭魔物。它的弱點在咽喉下方三寸處的軟膜,以及關節連接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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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擁有氣運之眼,能直觀看到魔物氣運流轉的薄弱點,此刻直接點出,既是為了快速解決戰鬥,也是為了稍微展露一些“見識”,為自己修為的變化做鋪墊。
趙乾將信將疑,但此刻魔蜥受創,正是機會,他立刻指揮道:“聽蘇師弟的,攻擊咽喉和關節!”
眾人聞言,紛紛催動法器、法術,集中攻向蘇楊所指的位置。果然,之前堅不可摧的骨甲防護在這些弱點麵前效果大減,魔蜥頓時連連受創,怒吼連連,卻無法再構成太大威脅。
蘇楊並未再全力出手,隻是遊走在戰圈外圍,偶爾出拳或揮劍,精準地格擋開魔蜥的反撲,為其他弟子創造攻擊機會。他表現得像一個經驗豐富、力量強大的輔助者,既展現了實力,又沒有過於搶眼。
在他的協助下,不過片刻功夫,那頭黑甲魔蜥便在眾人的圍攻下轟然倒地,抽搐幾下便沒了聲息。
戰鬥結束,眾人都鬆了口氣,看向蘇楊的目光已然不同。實力為尊的世界,蘇楊展現出的力量和眼力,贏得了他們的尊重和一絲忌憚。
趙乾走上前,再次拱手,語氣比之前客氣了許多:“蘇師弟,這次多虧你了。沒想到師弟失蹤這些時日,竟有如此奇遇,修為大進,真是可喜可賀。”他話語中的試探意味更加明顯。
蘇楊早已準備好說辭,臉上適當地露出一絲後怕與慶幸混雜的表情,歎了口氣道:“趙師兄謬讚了。當日魔災爆發,我與幾位同門被大量魔物衝散,誤入一處廢棄礦洞深處,遭遇險情,同行諸位皆不幸罹難。我僥幸墜入一處地縫,得以苟全性命。那地縫深處竟有一處殘留的靈眼,我困於其中,無法脫身,隻得依靠那點微薄靈氣療傷修煉,近日才終於找到出路,九死一生方才脫困。”
他這番說辭半真半假。遇險、墜入地縫是真,隻是地縫之下並非靈眼,而是魔淵。修為提升歸因於“靈眼”和“絕境下的突破”,雖然聽起來有些運氣成分,但在修真界各種奇遇數見不鮮,倒也勉強說得通。至於肉身強度的提升,則可以推脫為在地縫中服用了某種不知名的煉體靈果——魔淵環境特殊,生出什麼奇怪東西都有可能。
趙乾等人聽了,臉上露出恍然之色,但眼神中的懷疑並未完全散去。靈眼之說或許可信,但蘇楊身上那股沉靜如淵的氣質和那雙似乎能看透人心的明亮眼眸他們不知是氣運之眼的效果),卻絕非普通煉氣期弟子能有。不過,蘇楊既然不願細說,他們也不好強行追問,畢竟誰都有自己的秘密。
“原來如此,蘇師弟真是福緣深厚。”趙乾笑了笑,轉移了話題,“師弟既然脫困,可是要返回指揮部?”
“正是。”蘇楊點頭,“我有緊要情報,需立刻麵見屠執事稟報。”
“哦?緊要情報?”趙乾眼神微動,“不知是何情報?或許我們可以代為轉達?如今指揮部所在的中樞礦洞乃是重地,禁製森嚴,等閒弟子不得靠近。而且…”他頓了頓,壓低聲音道,“屠執事日前在與一頭築基期魔將交手時受了些傷,正在閉關療傷,此時恐怕不便見客。”
屠執事受傷了?蘇楊心中一沉。這可不是好消息。他麵上不動聲色,道:“此事關係重大,涉及魔災根源,我必須親口向屠執事稟明。還請趙師兄行個方便,帶我前往指揮部附近,我自會向值守師兄說明情況。”
他語氣堅決,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味。趙乾看著他,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晦暗光芒,隨即笑道:“既然師弟如此堅持,那便一同前往吧。我們正好也要回指揮部交接任務。”
“有勞師兄。”蘇楊拱手。
一行人稍作休整,便朝著中樞礦洞方向行去。路上,蘇楊看似隨意地與幾名弟子交談,打聽近期戰況。
從他們口中得知,魔災爆發已近一月,初期青嵐宗損失慘重,不少外圍哨點被連根拔起,弟子死傷無數。後來宗門援軍趕到,穩住了陣腳,如今雙方在礦脈核心區域形成了拉鋸戰。魔物似乎殺之不儘,源源不斷地從礦脈深處湧出,宗門高層懷疑礦脈之下可能存在一個穩定的魔物巢穴或是空間裂縫,但幾次組織高手深入探查,皆因魔氣過於濃鬱和遭遇強大魔物阻擊而失敗,傷亡不小。
“聽說…宗門內部似乎對此也有些不同意見。”一個名叫李洵的煉氣七層弟子低聲說道,他是之前被蘇楊所救的女弟子的道侶,對蘇楊頗為感激,話也多些,“有長老認為應當不惜代價,徹底清剿,查明根源。但也有長老覺得消耗太大,主張暫時封鎖礦脈,從長計議…”
蘇楊默默聽著,心中念頭飛轉。宗門高層的分歧,或許會影響到對魔淵之下情報的重視程度。而屠執事的受傷,更讓他麵見高層稟報的難度增加。他下意識地摸了摸懷中的副令和玉簡,這些東西,是說服高層的關鍵。但懷璧其罪,在確定絕對安全之前,絕不能輕易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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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悄然運轉氣運之眼,觀察著趙乾等幾人的氣運。大部分弟子頭頂的氣運都隻是普通的白色或淡青色,帶著血光與灰黑災厄之氣,這是身處戰場的常態。然而,當他的目光掃過趙乾時,心中卻微微一動。
趙乾頭頂的氣運,主體是代表修為的淡青色,但其中卻纏繞著一絲極其細微、若有若無的暗紅色絲線!這暗紅色,並非戰場殺伐帶來的血光,而是一種代表著“算計”、“貪婪”與“背叛”的負麵氣運!而且,這絲暗紅氣運的源頭,似乎並非指向魔物,而是隱隱與…青嵐宗內部某個方向相連?
“此人…心懷鬼胎!”蘇楊立刻提高了警惕。趙乾之前對他修為的探究,以及試圖阻止他麵見屠執事的舉動,此刻在這暗紅氣運的印證下,顯得格外可疑。他是因為嫉妒自己的“奇遇”而生出貪念?還是…另有圖謀?他的背後,是否牽扯到宗門內某些不希望魔淵真相被揭露的勢力?
蘇楊不動聲色,繼續與眾人前行,但內心已然將趙乾標記為需要重點防範的對象。他暗自決定,到了指揮部附近,便想辦法擺脫趙乾等人,獨自尋找機會求見屠執事,或者尋找其他值得信任的執事、長老。
前方的道路逐漸開闊,遠處一座被巨大陣法光罩籠罩、守衛森嚴的巨大礦洞入口已然在望。那裡就是青嵐宗在黑水礦脈的指揮中樞——磐石堡。
然而,看著那看似堅固的堡壘,蘇楊心中卻沒有絲毫輕鬆。魔淵之下的恐怖陰影,宗門內部可能的暗流,以及身邊心懷叵測的同門……這一切都讓他感到,回到“安全區”或許隻是另一段更加複雜、更加危險的旅程的開始。
他深吸一口氣,眼神變得更加堅定。無論前方有何等艱難險阻,他都必須將魔淵之下的真相傳遞出去。這不僅是為了完成寒泉真人的遺願,也是為了自身安危,更是為了無數可能被卷入這場潛在浩劫的無辜生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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