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廳內的喧囂似乎都為之一靜，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微妙的張力。星輝帝國皇家大學士巴頓，那名頭發花白的老者，輕咳一聲，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學者長袍，下巴微微抬起，帶著幾分顯而易見的傲慢。
他掃了賈詡一眼，目光中透著考究與輕視。月影女特使莉莉安娜嘴角含笑，饒有興致地準備看戲，而熾陽聖殿騎士奧古斯特則雙臂抱胸，神情冷峻，仿佛在等待一場對異端的審判。
巴頓大學士清了清嗓子，率先發難道：“賈先生既有此雅興，老夫願聞其詳。我星輝帝國，以武立國，輔以法度，曆經千年風雨，方有今日之強盛。律法如山，秩序井然，此乃帝國之基石。反觀……某些驟起之國，其法度是否明晰，其根基是否穩固，尚需時日考驗啊。”
他引經據典，搬出星輝帝國曆代先賢的著作，滔滔不絕地闡述著星輝的“法治”與“武功”，言語間不無暗示華朝法度不明，其崛起不過是時運偶然。
賈詡始終麵帶微笑，靜靜地聽著，仿佛在欣賞一曲冗長的前奏。待巴頓大學士洋洋灑灑說了一大篇，略作停頓時，賈詡才不急不緩地開口，聲音溫和，卻如同一柄精準的標槍，直刺核心：“敢問大學士，貴國之法，為誰而立？是為萬千黎民，還是為君王一人？”
這個問題看似簡單，卻如同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麵，激起千層浪。巴頓大學士臉上的傲慢瞬間凝固，張了張嘴，竟一時語塞。為民？那貴族的特權何在？君王的威嚴何存？為王？
那豈非公然承認律法不過是統治者的工具，與他方才所言的“法度如山”自相矛盾？這個問題，巧妙地將辯論的焦點從“法之有無”引向了“法之本質”，稍有不慎，便會陷入民本與君權的悖論之中。
賈詡並未給他過多思索的時間，繼續溫言道：“我華朝之法，上承天意，下順民心。所謂‘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此乃立國之本。不知貴國之法，可否約束公卿貴胄？可否真正惠及治下每一位平民？”
此言一出，更是辛辣無比，直接揭開了星輝帝國貴族橫行、平民困苦的遮羞布。
巴頓大學士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臉色也有些發白，嘴唇蠕動了幾下，卻隻能發出一些“呃……這個……”之類的含糊之音。主位上的雷格納國王，臉色也明顯沉了下去，手中的酒杯被他捏得咯吱作響。
眼見己方落入下風，月影女特使莉莉安娜嬌笑一聲，試圖打圓場，將話題拉回她擅長的領域：“賈先生果然是口若懸河，小女子佩服。不過，依小女子淺見，治國如烹小鮮，一味強調法度之剛猛，未免失之於過。我月影帝國，更重權謀與人心之運用，以柔克剛，方為長久上策呢。”
她眼波流轉，意有所指地看向蘇毅，試圖將辯論引入權術與人心的層麵。
賈詡聞言，隻是淡淡一笑，笑容中帶著一絲了然：“特使所言權謀，小道耳；民心向背，方為大道也。若國君失信於民，則百姓離心離德，縱有千般巧妙權謀，亦不過是空中樓閣，沙上之塔，風吹即散。我華朝之主，以仁德感召天下，以信義立國於世，故而萬民歸心，四海臣服。此等境界，又豈是區區權謀二字所能比擬？”
他這番話，不著痕跡地將蘇毅捧上了道德的製高點，仿佛華朝的強大，皆源於君主的賢明與百姓的擁戴。
“巧言令色！”一直冷眼旁觀的熾陽聖殿騎士奧古斯特終於按捺不住，發出一聲冰冷的斥責，“一切虛妄的智慧與野蠻的武力，皆非正途！唯有對至高神隻的虔誠信仰，以及神隻所賜予的絕對秩序，才是帝國得以永固的唯一根基！”他聲如金石，帶著不容置疑的狂熱。
賈詡的目光轉向奧古斯特，臉上的笑容依舊溫和，反問道：“騎士閣下言之鑿鑿，稱神恩浩蕩。那麼在下冒昧請教，既然神恩如此浩蕩，為何西方大陸之上，諸國征伐不休，烽煙四起，無數百姓流離失所，哀鴻遍野？
我華朝不求那虛無縹緲之神恩，隻求國泰民安，使人人有飯吃，人人有衣穿，耕者有其田，勞者有所獲。此等淺薄願望，若非人力所能及，莫非是貴國所信奉的神隻，不願施舍此等微末的恩惠嗎？”
這一連串的反問，如同一記記重錘，狠狠砸在三國特使和星輝眾臣的心頭。賈詡所言，句句誅心，卻又偏偏站在了道義的製高點上，引用的皆是他們無法否認的現實。他們或強調法度，或標榜權謀，或宣揚神權，卻都被賈詡以“民心”、“仁政”、“現實福祉”這些更根本、更普世的道理一一駁斥。
宴會廳內，一時間陷入了詭異的寂靜。雷格納國王、月影女特使莉莉安娜、熾陽聖殿騎士奧古斯特，以及一眾星輝貴族大臣，皆被賈詡這一番話駁得啞口無言，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精彩紛呈。
他們本想借此機會，在言語上狠狠羞辱蘇毅一番，挫其銳氣，卻不料反被蘇毅麾下的一名文士，有理有據地將他們的“立國之本”批駁得體無完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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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毅一直含笑看著，此刻才適時開口，打破了這令人尷尬的沉默：“文和之言，雖略有偏頗之處，卻也道出了幾分治國安邦的道理。朕以為，治國之道，存乎一心，因地製宜，並無定法。朕不才，願與諸位陛下、使者共勉，互學互鑒，方能使各自國家長治久安。”
他這番話，既肯定了賈詡的辯才，又給了對方一個台階下，顯得大度從容。
雷格納國王等人臉色依舊難看至極，如同吞了蒼蠅一般。本想導演一出好戲，結果卻被對方的反殺了。蘇毅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腦海中的信仰值，因為這場精彩的“舌戰”，又悄然上漲了一小截，尤其是來自那些星輝帝國中下級官員和侍從的敬畏與認可。
這場所謂的“接風宴”，最終在一種極不和諧的氣氛中不歡而散。
當晚，夜深人靜。曹正淳悄然來到蘇毅的住處，躬身稟報道：“啟稟陛下，奴才探得，今晚宴散之後，月影帝國特使莉莉安娜與熾陽帝國特使奧古斯特，皆被雷格納國王請入內宮，秘密會談了近一個時辰方才各自離去。此外，星輝城內幾家素有勢力的大貴族，近來往來頻繁，暗流湧動，似乎對我等華朝使團的到來，頗有微詞，恐有不軌之圖。”
蘇毅聞言，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這些西方人，還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看來，一場小小的“文鬥”勝利，還不足以讓他們徹底清醒。
星輝城這潭水，比預想中還要渾濁幾分。這三國君主，是不打算讓自己這麼輕易地離開星輝城了。一場更大的“刁難”，或者說更直接的陰謀，恐怕已在暗中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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