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一年,初秋。北疆前線,並州雁門。
風卷過蒼涼的雁門塞口,裹挾著濃重的血腥與硝煙氣息,撕扯著城頭殘破的“劉”、“袁”、“曹”字大旗。塞外的朔風早已失卻了初秋的涼意,凜冽如刀,刮在臉上生疼。城下,連綿數裡的營盤如同匍匐的巨獸,篝火在暮色中明明滅滅,映照著巡邏士兵疲憊而警惕的身影。更遠處,被火燒雷轟過的原野一片狼藉,焦黑的土地上散落著折斷的箭矢、破碎的甲片和被烏鴉啄食的戰馬殘骸,無聲地訴說著連日鏖戰的慘烈。
城樓內臨時辟出的指揮所,氣氛凝重得如同冰封。牆壁上巨大的粗麻布地圖被燭火映照得忽明忽暗,上麵密密麻麻標注著敵我態勢,幾個代表胡騎主力動向的粗黑箭頭,如同毒蛇的信子,不斷逼近雁門關的核心防線。嗆人的炭火盆驅不散深入骨髓的寒意,空氣裡彌漫著汗臭、血腥與焦慮混合的氣息。
“報——!”一名傳令兵幾乎是撞開木門衝了進來,渾身浴血,頭盔歪斜,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曹將軍!東段三號烽燧……狼煙斷了!半個時辰前突然熄滅!劉將軍的側翼騎兵營……失去聯絡!!”他撲通一聲單膝跪地,胸膛劇烈起伏,眼中滿是血絲與驚恐。
曹操林風)猛地從地圖前轉過身,一身玄甲在燭光下泛著冷硬的幽光。他臉上覆蓋的寒霜幾乎要凍裂空氣,那雙屬於頂尖程序員的銳利眼眸深處,並非純粹的憤怒,而是如同服務器宕機前瞬間高速運轉的分析核心,閃爍著冰冷而高效的數據流。信息鏈斷裂,數據丟失——這是係統崩潰的前兆!
“半個時辰?!”劉備陳默)霍然起身,他臉上慣有的溫和仁厚被焦灼和憂慮取代,眉頭緊鎖,“半個時辰!在這鬼地方,半個時辰足夠胡人的狼騎繞到我們背後捅上一刀!郭軍師呢?可有消息?”
“郭參軍……郭參軍他……”傳令兵聲音打顫,“前次派出的飛騎斥候……至今未歸!北路斥候隊也……也失聯了!”
“廢物!”一旁脾氣火爆的袁紹部將顏良猛地一拍桌子,案幾上的陶碗水壺被震得叮當作響,他額角青筋暴跳,“烽燧傳訊看天意,快馬傳令靠運氣!這他娘的仗還怎麼打?斥候出不去,消息進不來,跟瞎子聾子有什麼區彆!老子憋在這裡挨打,連敵人在哪兒都摸不清!”他的怒吼在狹小的空間內回蕩,道出了所有將領心中壓抑的恐懼和無力——在胡騎神出鬼沒的機動性麵前,華夏聯軍賴以維係指揮的傳統通訊手段,脆弱得如同蛛網。
曹操沒有理會顏良的咆哮,他的目光死死盯在地圖上一個孤懸的點位——三號烽燧。腦海中飛速構建著數據模型:狼煙熄滅的可能因素風勢突變?被突襲?)、附近胡騎已知機動範圍、失去聯係的部隊可能的遭遇路徑……信息缺失帶來的巨大不確定性,如同黑洞般吞噬著戰場掌控力。他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冰冷的結論在核心生成:現有低效、遲滯、充滿隨機性的通訊係統,已成為聯軍致命的阿喀琉斯之踵。
“火雷再利,砍不到敵人也是枉然!”劉備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濃重的疲憊,“沒有眼睛,沒有耳朵,縱有千軍萬馬,也不過是待宰羔羊。”他望向窗外沉沉暮色,仿佛看到一支支失去聯絡的孤軍,在黑暗中無聲湮滅。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隨著狼煙熄滅的訊息,悄然漫上每個人的心頭。
同一時間,許都,司空府深處。
遠離了前線嗆人的硝煙與震天的廝殺,曹操治下的心臟許都,氣氛卻同樣緊張。一座戒備森嚴、由曹操親兵“虎豹騎”日夜守護的巨大院落內,景象迥異於這個時代。這裡沒有運籌帷幄的謀士,也沒有磨刀霍霍的士卒,隻有一種奇特的、如同巨大蜂巢般的秩序與專注。
寬闊的庭院被劃分成數塊區域。最大的一片空地上,數百名精悍的士兵身著輕便統一的勁裝,排成整齊的方陣。他們並非在操練刀槍,每人手中高舉著兩麵顏色迥異的方旗——赤紅與純黑。隊伍前方,一名被光環籠罩的教官手持令旗,發出清晰洪亮、如同鐘磬般精準的指令:
“方位——東北!高度——平!單旗——動!”
“方位——西北!高度——上!雙旗——交!”
“方位——南!高度——下!單旗——靜!”
……
隨著口令,士兵們的手臂如同精密的杠杆,帶動旗幟在特定的高度和方位間做出截然不同的動作:單旗劃出筆直的橫線、豎線、斜線;雙旗或交叉、或平行、或旋轉、或上下錯落……每一個動作都如同預設的指令代碼,被一絲不苟地執行。汗水浸透了他們的衣服,肌肉因長時間保持特定姿態而酸痛顫抖,但沒有一人動作變形。空氣中隻剩下旗幟劃破空氣的獵獵聲和教官短促有力的口令,形成一種令人屏息的節奏感。這便是“群星會”數年來嘔心瀝血編織的“旗語軍”——一支無需言語、跨越距離的無聲傳令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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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另一側廊簷下,則是不同的忙碌。數十名文吏打扮的人趴在矮幾上,麵前攤開的是標注著特殊符號的格表和一本本厚厚的密語對照冊。他們或是低頭疾書,將一段段普通的文字如:“糧草已至鄴”、“明日寅時佯攻”)按照複雜的替換規則,轉換為隻有特定密鑰才能解讀的、麵目全非的符號組合,如同為信息披上了一層加密的甲胄;或是眉頭緊鎖,對照著密語冊和接收到的、令人眼花繚亂的符號串,如同解謎般逆向還原出隱藏的真實軍情。筆尖劃過紙麵的沙沙聲、書頁翻動的嘩嘩聲、以及偶爾因遇到難題而發出的低低歎息或靈光乍現的低呼,彙成另一股專注的暗流。這便是新生的“密文房”——信息的加密與解密中心。
曹操的首席軍師祭酒郭嘉,裹著一件略顯單薄的素色長袍,臉色在廊下陰影中更顯蒼白,隻有那雙深潭般的眼眸亮得驚人。他穿行於旗語方陣與密文矮幾之間,時而駐足觀察,時而拿起文吏剛譯好的密文掃視,時而對照著手中一疊不斷更新的“旗語動作密文符號”對應表,進行著微妙的調整和校驗。他動作輕巧得像一片羽毛,卻帶著一種洞察秋毫的敏銳。
“報——南線‘海東青’密訊!”一名年輕的密文吏幾乎是捧著半卷薄絹衝到郭嘉麵前,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荊州劉表部異動,似有船隻集結洞庭,意圖不明!密文已破譯!”
郭嘉接過薄絹,目光如電掃過上麵譯出的文字,瞳孔微微一縮。劉表這個老狐狸,竟在此時於後方調兵?是覬覦南陽空虛?還是另有所圖?他迅速走到庭院中央一張巨大的、覆蓋著北疆及中原概略圖的木案前,拿起代表荊州水師的小旗,在洞庭湖位置重重一按。緊接著,他轉向旗語方陣,語速快而清晰,發出了一連串複雜卻精準的指令:
“目標——兗州濟陰!一級軍情!旗語代號:‘鷂鷹盤旋’、‘水波三折’、‘日落西樓’!密文層數:叁!”
“目標——冀州鄴城!一級軍情!旗語代號:‘枯木逢春’、‘孤星北指’、‘石沉大海’!密文層數:貳!”
隨著他的指令,兩名負責特定方向的旗語傳令兵立刻出列,肅立於高台。他們深吸一口氣,舉起手中的雙色令旗,手臂穩定如磐石,開始以特定的頻率和姿態揮動。赤旗與黑旗在空中劃出一道道蘊含特定信息的軌跡:時而如鷹隼盤旋搏擊,時而似水波層層推進,時而又如孤星懸於夜幕,時而又像巨石沉入深淵……每一個看似簡單的動作組合,都代表著極其複雜的密語層。信息,在無聲的旗影翻飛間,以遠超快馬的速度,射向數百裡外的兗州與鄴城!
郭嘉的目光追隨著那縱橫捭闔的旗影,眉頭卻微微蹙起。這套係統已超越了時代,但其核心——密文的設計,始終有一道無形的瓶頸。他需要的,是更複雜、更難以被模仿和破解的密碼邏輯,一種能真正融入華夏文明精髓,卻又讓敵人如觀天書的“鑰匙”。他下意識地撫摸著案頭那本自己與賈詡等人耗費心血編纂的《千字密文初稿》,指尖劃過“天地玄黃,宇宙洪荒”的字樣,一種對更高層次規則的渴求,如同幽火般在深邃的眼眸中燃燒。
三日後,北疆雁門關。拂曉。
殘月如鉤,寒星寥落。雁門關東側一處視野開闊的高地,連夜築起了一座堅固的木石了望塔。塔頂平台不過丈許見方,此刻卻成了整個戰場信息流轉的樞紐。
拂曉前最黑暗的時分,寒意刺骨。劉備麾下傳令校尉張翼,裹緊了身上冰冷的鐵甲,和兩名同樣負責旗語傳遞的精銳老兵並肩肅立在塔頂邊緣。他們的手早已凍得麻木,卻死死攥著那兩麵沉重的令旗——赤紅如火,純黑如墨。三人如同泥塑木雕,隻有銳利的目光穿透濃重的黑暗,死死盯住西北和西南方向天際線的幾座更高的烽火台。那是本方旗語鏈的關鍵節點。
“來了!西南!丙字烽燧!”身邊一名老兵沙啞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打破了死寂。
張翼猛地抬頭!西南天際那座隱約的烽燧頂端,幾點微弱卻極其規律的紅色火把光芒,正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明滅閃爍!快!快得驚人!那絕不是普通的示警火光!那是約定的最高級加密旗語信號!他立刻扭頭,朝著塔下嘶聲吼道:“西南丙字烽燧!紅火!雙閃!快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