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紅妝鐵血_後漢異星錄_线上阅读小说网 
线上阅读小说网 > 曆史軍事 > 後漢異星錄 > 第10章 紅妝鐵血

第10章 紅妝鐵血(1 / 2)

推荐阅读:

幾乎就在甄宓於生死線上艱難抉擇的同時,鄴城西郊,一處隱秘而繁忙的院落裡,燈火徹夜通明,驅散了北地深秋的寒意。空氣裡不再有血腥,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濃烈的、帶著特殊墨香的氣息,以及紙張翻動的沙沙聲,還有木製機括規律運轉的低沉哢嗒聲。這裡是“薪火坊”,聯軍喉舌所在,一個由蔡琰蘇清)親手締造的龐大信息樞紐。

巨大工坊的核心,是數台正在全力運轉的木製印刷機械。它們結構略顯笨重,但運轉得極有效率,由下方的水輪或人力踏輪驅動。匠人們如同精準的齒輪,穿梭在機器之間。一人飛快地將按格子分揀好的黃楊木活字版排入特製的鐵質字盤,動作熟稔得如同拂過琴弦;另一人用寬大的鬃刷將濃稠的、混合了鬆煙和膠的墨汁均勻刷在字版上;第三人則迅速將一張堅韌的蔡侯紙覆蓋其上;最後一人推動上方沉重的木製滾壓板,“哢嗒”一聲悶響,油墨便清晰地滲透紙背。掀開紙張,墨跡未乾的文字便躍然其上。

“快!《戰地聞》頭版校樣!”蔡琰的聲音在嘈雜的工坊裡依然清晰可辨。她一身素淨的月白棉布窄袖襦裙,腰間係著深色圍裳,發髻簡單挽起,露出光潔而專注的額頭。她快步走向一個正在檢查剛印出紙張的老工匠,步伐穩健有力,早已洗去了閨閣中的柔弱。她接過那張散發著油墨清香的紙張。

頭版赫然是粗黑醒目的標題:“血鑄邊牆!聯軍將士死守馬邑二十晝夜!”下方配著一幅線條粗獷卻極具張力的木刻版畫:殘破的城垣下,堆積著殘缺的雲梯,幾名聯軍士兵渾身浴血,一人持長矛奮力刺向登城的胡騎,另一人則用身體死死頂住即將被撞開的城門!背景是衝天而起的火光和滾滾濃煙。畫麵傳遞出的慘烈與不屈,極具衝擊力。

蔡琰的目光飛快掃過正文,那是她根據前線傳回的戰報親自撰寫的:

“……胡酋拓跋力微,驅虎狼之眾,狂攻如潮。我馬邑守軍,糧秣將儘,箭矢幾絕,猶自死戰不退。都尉張成身披數創,腸流於外,裹創複戰,厲聲呼喝,力竭而亡,麾下士卒感泣,高呼‘不退’!校尉王猛引殘卒三十,藏身甕城廢墟,待敵入城過半,引爆預埋之火藥震天雷,聲如裂帛,敵酋並精銳數十儘歿!然猛與其眾,亦儘數殉城,屍骨無存……”

文字間鐵血之氣撲麵而來。蔡琰指尖撫過“屍骨無存”四個字,那裡墨跡似乎暈染得深了些。她沉默片刻,抽出腰間的炭筆,在稿紙邊緣快速批注:“張成、王猛事跡,著書吏錄其姓名鄉籍,日後刊於《英烈錄》。”

“二版,《安民告》加印三千份!務必天亮前送達各郡縣!”她抬頭對負責排版的工頭吩咐,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這《安民告》是她結合曹操、袁紹指令,以“群星會”共同理念草擬的條文,核心是穩定後方:嚴懲借戰亂哄抬糧價鹽價之奸商;地方官吏務必妥善安置南遷流民,分給荒地、貸予農具種子;征發民夫運送軍需者,按日計酬,不得無償役使;戰死者家眷,開春後由官府優先分配無主田畝……

“喏!”工頭響亮應聲,立刻指揮人手調整活字板。

蔡琰繼續向後翻閱。三版是《杏林紀事》,專門摘錄甄宓通過加密渠道發來的醫療知識要點:“外傷清創必用沸水煮過之淨布、刀具;烈酒燒春最佳)可擦拭創口,防‘邪毒’入侵;若傷處紅腫熱痛加劇,流膿腥臭,須儘剜腐肉,並以沸水反複澆燙……”文字平實甚至有些簡陋,卻是前線傷兵活下去的希望之光。

最後是四版,《胡塵錄》。這裡的筆觸陡然變得冰冷而鋒利,不再是客觀報道,而是如匕首投槍般的控訴文檄!蔡琰親自執筆,她精通音律的耳朵仿佛能穿透文字,聽到塞外寒風中漢家百姓的哀泣:

“……胡騎所過,儘成白地!老弱坑埋於途,婦孺係索牽行如畜!丁壯剜眼斷手,驅為‘兩腳羊’以誘我斥候!更有甚者,擄我漢女,白日役使如牛馬,夜則……嗚呼!此等禽獸之行,天地不容!凡我華夏子民,皆當泣血銘誌:胡虜不滅,何以為家?邊患不平,子孫何安?”字字泣血,句句如刀鋒刮骨,將胡人的暴行赤裸裸地釘在恥辱柱上,點燃的是整個民族的同仇敵愾!

她剛放下這張校樣,工坊角落傳來一陣小小的騷動。“主事!‘軍械’二字的活字不夠了!都用在《戰地聞》頭版了!”一個年輕的刻字匠焦急地喊道。

蔡琰眉頭微蹙,立刻走向角落堆放著大量備用木活字和刻板的區域。刻字匠們正伏在燈下,用極細的刻刀在堅硬的小木塊上全神貫注地反芻著筆畫。蔡琰目光一掃,拿起一塊刻了一半的“械”字木活字,指尖在木屑和清晰的筆畫上滑過。

“先用‘兵器’替代。”她毫不猶豫地指令,隨即拿起旁邊一塊未刻的空字坯和刻刀,在一張寫了“械”字的麻紙上一壓,留下清晰的凹痕印記。她坐了下來,將字坯固定在簡易木架上,竟親自操刀!刻刀在她修長的指間穩定而迅捷地移動,木屑簌簌落下,那個複雜的“械”字筆畫在刀尖下快速成型,精準而有力,絲毫不遜於老匠人。這一刻,她不再是蔡中郎的才女,而是這龐大信息戰線上不可或缺的匠師。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就在一個嶄新的“械”字即將在她指尖誕生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打破了工坊的節奏。一名身著曹軍傳令兵服飾、神色倉皇的士兵被引了進來,他鎧甲上還帶著未乾的泥點,手中緊握著一卷被油布裹得嚴嚴實實的簡牘。

“蔡主事!緊急軍情!自甄夫人處來!十萬火急!”士兵聲音沙啞,帶著長途奔波的疲憊和某種深入骨髓的驚恐,雙手因用力而指節發白。

蔡琰立刻放下刻刀,接過油布包。解開束縛,裡麵是幾片薄薄的木牘,上麵是甄宓那特有的、帶著醫者冷靜卻又隱含急促的筆跡,內容卻讓蔡琰瞳孔驟然收縮!木牘上清晰地記錄了一種新型的、在重傷員間快速傳播的恐怖感染症狀:高燒、僵直、角弓反張、牙關緊閉、最終窒息而亡……死亡率極高!甄宓懷疑是“金創痙”破傷風),並提到了在極其簡陋條件下進行了一次風險極高的截肢手術以保全將領性命,但同時也帶來了巨大的倫理衝擊——“以百工之器行開膛破腹之技,將士驚懼,視為妖術。雖活一人,而軍心戰栗……”

更讓蔡琰心頭一緊的是最後一句極其隱晦的提醒:“…傷者乃軍中砥柱,眾目睽睽。恐有心人,借機生事。文宣導向,慎之又慎。”

砥柱?眾目睽睽?蔡琰瞬間明白了。是夏侯惇!甄宓在條件極其簡陋、衛生狀況堪憂的戰地醫院,為夏侯惇實施了這樣一場驚世駭俗的外科手術!成功了,是奇跡;失敗了,或者留下嚴重殘疾,甚至僅僅是手術本身帶來的巨大衝擊,都可能被有心人利用,成為攻擊甄宓、攻擊“妖術”、甚至攻擊整個“群星會”係統的致命武器!而那個“有心人”是誰?袁紹?還是他那個心思叵測的次子袁熙?

蔡琰猛地攥緊了手中的木牘,冰涼的木片邊緣硌得掌心生疼。她抬頭望向工坊裡那些正在排版的《胡塵錄》版塊,上麵血淋淋控訴胡人暴行的文字此刻顯得無比尖銳。她幾乎能預見到,一旦夏侯惇手術的細節被泄露出去,會在這本就充滿了恐懼和猜疑的軍營和後方掀起怎樣的滔天巨浪!“借機生事”四個字,如同一根淬了毒的針,紮進了她的思緒。她該如何在《戰地聞》上報道這件事?是諱莫如深,還是巧妙引導?無論哪種選擇,都仿佛行走在萬丈深淵的刀鋒之上。油墨的清香依舊彌漫,但在蔡琰鼻尖,卻已悄然混入了一絲風暴欲來的鐵鏽味。

鄴城,表麵平靜如水的城池深處,暗流從未停止湧動。在城東南角一處毫不起眼的米鋪後堂,空氣裡彌漫著新碾稻米的清香和一絲若有若無的陳舊木料氣息。堂內陳設簡單,隻有一桌兩椅,桌上放著一套粗瓷茶具。一個頭戴鬥笠、身披粗布短褐的漢子正摘下鬥笠,露出風塵仆仆的臉,他謹慎地環顧四周,才低聲對著櫃台後一個正在整理賬目、夥計打扮的精瘦男子彙報著。這“夥計”,正是貂蟬柳煙)手下負責冀北方向情報的核心乾將之一,代號“灰鼠”。

“灰鼠”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塞外風沙的粗糲:“……上曲陽一帶的‘貨’指胡騎動向),數目不對!比預期至少少了三個‘大群’約一萬五千騎)!探馬弟兄們冒險抵近,發現留下的營盤痕跡很新,但灶坑是冷的,馬糞也淺。像是…像是前幾日剛走,方向卻不是往西邊主力那邊靠攏,而是…零散鑽進了太行山餘脈的溝溝壑壑裡,沒影了!”

櫃台後的“米鋪掌櫃”正是貂蟬。她今日扮作男裝,臉上不知用什麼塗了一層暗黃的薑粉,遮掩了那驚心動魄的容顏,隻餘下一雙眼睛依舊亮得驚人,如同暗夜裡的星辰。她手中撥弄的算盤珠子在聽到“沒影了”三個字時,極其輕微地頓了一下。指尖撚起一粒飽滿的稻米,動作看似隨意地在桌上排列著,正是太行山脈北段幾個險要隘口的方位。

“三個大群…消失在山裡?”貂蟬的聲音也壓得低沉,雌雄難辨,卻帶著冰棱般的銳利,“拓跋力微的主力正在代郡和馬邑跟我們死磕,像餓狼一樣咬著不放,每一匹馬、每一個騎兵都該填在那邊才對。這個時候分兵藏進太行山?”她指尖劃過桌麵上米粒代表的壺關、井陘、飛狐陘幾個點,“除非……這分出來的牙,不是去咬人的,而是要卡在我們喉嚨口,等著我們最沒防備的時候,從裡麵狠狠咬斷我們的脖子!”她捏起代表井陘的那粒米,指尖用力,米粒幾乎被碾碎,“井陘!這條道直通並州腹地!若是精銳胡騎沿此道潛行穿插……”

“灰鼠”的臉色也變了:“掌櫃的意思是…他們想玩一手‘掏心’?那…那得立刻報給上麵聯軍指揮部)啊!”

貂蟬的目光卻異常冷靜,甚至帶著一絲洞察人心的嘲諷:“報上去?拿什麼報?就憑我們幾個探馬看不清蹤跡的推測?還是憑這桌上幾粒米的推演?”她輕輕吹開指尖的碎末,“上麵那些將軍謀士們,現在滿眼都是代郡城下的屍山血海,耳朵裡灌滿了霹靂火和開花彈的炸響。他們會信?或者說,他們願意信?——信一群胡人騎兵能像鬼魅一樣繞過他們重兵布防的正麵戰場,去打一個虛無縹緲、動搖軍心的‘掏心’?”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她站起身,走到窗邊一條不起眼的縫隙處向外望去。街上行人匆匆,一派“後方安穩”的假象。“灰鼠”焦急地看著她。

“不能直接報。”貂蟬的聲音斬釘截鐵,“但也不能不報。得讓他們自己‘發現’。”她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如狐的光,瞬間點亮了她平凡偽裝下的驚心動魄。“我記得,張合將軍麾下那個叫王衝的騎都尉,性子最是急躁,立功心切,又對太行北道頗為熟悉?他手下是不是有一隊精銳遊騎,最近老抱怨隻在後方巡哨沒仗打?”

“灰鼠”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什麼,眼中露出欽佩:“是!那王都尉,是個一點就著的炮仗脾氣!”

“好。”貂蟬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放點‘風’出去,就說是…嗯,壺關西邊的山民發現小股胡騎潰兵在山裡瞎撞,搶了他們的糧食牲畜,好像還帶著不少從代郡搶掠來的金銀細軟?記住,話要傳到王衝手下那幾個最貪杯、嘴巴也最大的軍漢耳朵裡。路線嘛…‘無意’中提一句井陘附近好像有馬蹄印,新鮮得很…不用太多,點到為止。”

這是極其凶險的一步棋。利用人性的弱點,用虛虛實實的誘餌金銀細軟)去釣一個急於立功的將領王衝),引他主動去撞那條危險的山道井陘)。賭的是王衝的魯莽和運氣,更賭的是潛藏的胡騎會被這個意外攪動,露出馬腳!這是一種近乎殘忍的算計,卻也是當前唯一可能撕開迷霧、讓高層警覺的辦法。

“灰鼠”領命,迅速戴上鬥笠,如同融入水中的墨點,悄無聲息地消失在米鋪後門。

貂蟬獨自站在窗邊縫隙透進來的微光裡。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一枚光滑冰冷的石佩——那是她本體柳煙在藝術學院跳舞時隨身攜帶的幸運物。她仿佛又聽到了遙遠的絲竹管弦,看到了舞台上流轉的光影。而這裡,隻有無聲的硝煙和人心鬼祟的算計。她將石佩握緊,冰涼的觸感讓她紛亂的心緒稍稍沉澱。甄宓在生死邊緣與閻王搶人,蔡琰在字裡行間與人心博弈,而她,則在黑暗的棋局上,用謊言和詭計與魔鬼對弈。她布下的這一子,究竟是能敲響警鐘的驚雷,還是點燃炸藥桶的火星?窗外,鄴城的夜色愈發深沉,濃得如同化不開的墨汁,將那枚冰冷的石佩和她眼中閃爍的不安,一同淹沒。

在遠離戰火、相對安寧的徐州下邳,戰爭的陰影並未完全散去,而是以一種更加沉重、更加日常的方式,滲透進每一條街巷、每一個家庭。從前線源源不斷運回的,不僅是傷兵,還有陣亡者染血的遺物和一紙冰冷的陣亡通知。悲痛如同無形的潮水,淹沒了一座座院落。

但在孫氏家族掌控的城南區域,一座規模宏大的紡織工坊內,另一種聲音卻頑強地壓過了悲傷的嗚咽——那是數百架改良織機日夜不停運轉彙成的磅礴轟鳴!巨大的水輪在水流衝擊下不知疲倦地轉動,通過複雜的齒輪和連杆,帶動著織坊內一排排木質提花織機發出整齊劃一的“哐當、哐當”聲。梭子如同不知疲倦的遊魚,在密集的經線間飛速穿行。空氣中漂浮著細密的棉絮塵埃和麻線的氣息,整個空間都在這巨大的機械律動中微微震顫。

不同於傳統的家庭婦女小作坊,這裡的一切都充滿了組織與效率的氣息。工坊被嚴格分區:紡紗區、絡絲區、整經區、漿染區、織造區、成品質檢區。身穿統一藍色粗布圍裙的女工們各司其職,動作麻利得如同精密機器的一部分。負責絡絲的女工手指翻飛,將鬆散的麻線、棉線卷繞到大小一致的小筒子上;整經女工則排坐在巨大的木架前,將數以千計的細線按照固定長度、張力、順序排列整齊,準備上機織造。漿染區霧氣繚繞,空氣中彌漫著薯莨等植物染料特有的氣味,女工們用長杆攪動著巨大的染缸,將成匹的粗布染成軍服所需的靛青、赭紅等顏色。

工坊管事是一位年紀在四十歲上下、麵容嚴肅、眼神卻異常精明的婦人,姓孫,據說是孫氏宗族的遠支。她背脊挺直地在織造區巡視,手中拿著一根細長的竹尺,目光銳利地掃過每一台織機和每一名女工的操作。她的目光最終停留在靠牆邊一台織機前的一個年輕身影上。

那是個剛梳起婦人發髻不久的新媳婦,名叫阿秀,眼睛紅腫得像桃子,顯然是剛哭過不久。她操作的是一台改良過的織機,效率本應更高,但此刻她的動作卻僵硬而遲緩,梭子幾次差點脫手,織出的布麵也出現了疏密不勻的瑕疵。

孫管事腳步無聲地走到她身後。阿秀毫無察覺,淚水大顆大顆地滴落在織機木架上,洇開小小的深色痕跡。孫管事沉默了片刻,沒有立刻斥責。她轉頭低聲詢問旁邊一個相熟的女工。

“她男人…三天前送回來的,雁門那邊…沒了消息。昨天…陣亡的軍牌和一件帶血的衣甲…送回來了。”女工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歎息。

孫管事的眼神波動了一下,那是一種經曆過太多生離死彆的沉重。她伸出手,沒有碰阿秀,而是輕輕敲了敲織機邊緣的木架,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織機的轟鳴:“阿秀!”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阿秀猛地一顫,像受驚的兔子,慌亂地轉過身,沾著淚痕的臉上滿是驚恐,以為要挨責罵。

孫管事卻沒有看她,隻是指著織機上剛織出的那段瑕疵明顯的布麵:“你看這裡,‘過筘’時力道散了,經線張力就不均。再這樣織下去,這一整匹布都得廢掉。布廢了,前線將士就少一件禦寒的衣,少一個包紮傷口的繃帶。”她的聲音平直,沒有安慰,隻是陳述冰冷的現實。

阿秀看著那瑕疵,又看看孫管事,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

“你男人,”孫管事的視線終於落到阿秀悲傷的臉上,聲音依舊平穩,卻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度,“他穿上你親手織布做的軍衣了嗎?”

阿秀一愣,下意識點頭:“穿…穿了…他走的時候,我新做的…”

“那就好。”孫管事的目光移回那匹布上,“他現在用不上了。可前線還有千千萬萬個‘他’,還等著穿,等著用。”她拿起竹尺,輕輕點了點布麵出現瑕疵的位置,“把力氣使在這該使的地方,織結實了,織暖和了。這匹布,說不定就裹在你同村哪個娃子身上,保他一條命,暖他一個冬。這,比你在這裡對著空屋子淌眼淚,對你男人,更有用。”

這番話,沒有任何華麗的安慰,甚至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務實。它像一把錘子,砸碎了阿秀沉浸在悲傷中的脆弱外殼,逼著她不得不麵對一個更大的、無法逃避的現實——戰爭還在繼續,生者仍需前行。阿秀怔怔地看著孫管事,看著那匹有瑕疵的布,又看看自己因連日哭泣和勞作而微微顫抖的手。她猛地低下頭,用袖子狠狠擦去臉上的淚水,再抬起頭時,紅腫的眼中悲傷依舊洶湧,卻多了一股狠命壓抑住的、近乎執拗的亮光。她深吸一口氣,重新挺直腰背坐好,雙手用力握住了織機的橫梁和梭子,仿佛要將全身的力氣和悲傷都灌注進去。梭子再次在經線間穿梭起來,速度不快,卻一下比一下更穩,更沉。那“哐當、哐當”的聲響,仿佛是她心碎的節奏,也是她對抗這無情命運的唯一武器。

孫管事沒有再說話,隻是微微點了點頭,轉身繼續巡視。當她走過另一排織機時,一個負責質檢的中年女工小跑過來,臉色有些緊張,遞過一小塊剛剪下來的布樣:“孫管事,您看看這批新送來的棉紗!撚度不夠,拉力太差,容易斷!用這種紗織出來的布,做軍服肯定不經穿!可庫房那邊說…說這是最後一批庫存了,前線催得緊,讓…將就著用…”

孫管事接過布樣,兩根手指撚住線頭,用力一扯,那棉線應聲而斷!她的眉頭瞬間擰緊成一道淩厲的刻痕,眼神冷得嚇人:“將就?前線的刀箭會跟將士們說將就嗎?!凍裂的傷口會跟傷兵說將就嗎?!”她猛地提高聲音,蓋過了織機的轟鳴,清晰地傳到周圍每一個豎起耳朵的女工耳中,“告訴庫房!這批紗,一匹都不許上機!誰下的令讓‘將就’,讓他自己穿上這布做的衣服,去代郡城頭上站三天!把這批紗的供貨商給我叫來!立刻!馬上!敢以次充好發國難財,我看他是脖子上的腦袋想換個地方待了!”

她的聲音在巨大的工坊裡回蕩,那久居人上的積威和此刻因維護質量而爆發的強硬氣勢,讓整個區域瞬間安靜下來,連織機的轟鳴都仿佛低了幾分。質檢女工被這股氣勢所懾,連聲應“喏”,轉身飛快跑去傳令。

孫管事捏著那根輕易斷掉的棉紗,粗糙的纖維硌著掌心。她抬眼望向工坊窗外,目光似乎穿透了牆壁,看到了遙遠北方那風雪交加、血肉橫飛的城牆。那裡的士兵,正在用血肉之軀抵擋胡騎的衝擊,而她們這些後方的女子,手中的每一根線,織出的每一寸布,又何嘗不是另一種戰場上的盔甲和刀槍?這關乎成千上萬條性命的底線,由不得半分“將就”!她的強硬,是無數前線將士背後,一道無聲卻堅實的壁壘。

當鄴城的《戰地聞》帶著油墨的餘溫,如同雪片般被快馬送往各地軍營、城門口、茶肆酒館時,它所帶來的不僅是前線的戰況,更像是一顆投入看似平靜湖麵的巨石,激起了層層疊疊、方向各異的洶湧暗流。

在冀州河間郡一個剛經曆過胡騎短暫襲擾的村莊,殘垣斷壁間,幸存的百姓們麻木地蜷縮在臨時搭建的窩棚裡。裡正村長)用沙啞的聲音,結結巴巴地念著剛剛貼到殘破祠堂外牆上、還散發著墨香的《戰地聞》。當念到《胡塵錄》中那段關於“兩腳羊”和漢女慘狀的描述時,人群死水般的沉默被打破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嫗突然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嚎哭:“我的蘭兒啊…才十四…就被那些天殺的…拖走了啊…”這哭聲如同點燃了引線,壓抑許久的悲憤和仇恨瞬間爆發!男人們雙眼赤紅,死死攥緊了拳頭,指甲陷進掌心;女人們抱頭痛哭,身體因恐懼和悲憤而劇烈顫抖。


最新小说: 漫畫重啟後,論壇讀者為我哭崩了 年代:穿書八零,軍官老公動心了 在毀滅邊緣開花 夜色拂曉 零域建築師 雪葬紀元 星淵之下:地球的崛起 開局一木筏:大佬的求生日常 山醫逍遙行 漢末三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