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時節的成都平原,難得地放晴了一日。暖洋洋的陽光穿過雲層,慷慨地潑灑在錦官城層層疊疊的青灰色瓦頂上,映得那些積攢了一冬的水汽蒸騰起薄紗般的霧氣。空氣裡彌漫著一種沉甸甸的暖意,混合著泥土解凍的微腥、新篾竹席的清冽,還有遠處隱隱飄來的、絲絲縷縷的硫磺與桐油混合的獨特氣味。這氣味仿佛一條無形的線,穿透繁華的市井,越過守衛森嚴的城牆,蜿蜒爬向西北方層巒疊嶂的深處。
成都西郊,龍泉山脈,無名深穀。
山穀入口處,乍看之下與蜀中尋常山野彆無二致。嶙峋的怪石半掩在茂密的常綠灌木叢中,一條僅供兩人並肩的碎石小徑曲折向上,消失在霧氣繚繞的山林深處。幾株虯枝盤錯的老鬆突兀地懸掛在陡峭的崖壁上,是唯一顯眼的標記。然而,若有細心之人貼近那堅實的褐色山岩細看,便會發現其上遍布著極淺淡、幾乎與天然石紋融為一體的細微刻痕——那是無數道反複刮擦硬物留下的印跡,無聲訴說著山體內蘊藏的巨大動能。
“鐺!鐺!鐺——!”
沉悶而極富穿透力的撞擊聲,從山腹深處隱隱透出。這聲音並非尖銳刺耳,而是帶著一種渾厚的、足以撼動大地的力道。每一次敲擊落下,都仿佛有一隻看不見的重錘砸在聽者的心口,在山穀間引發悠長的、幾乎難以察覺的嗡鳴回聲。碎石小徑上,每隔百步,便肅立著一名身披精良藤甲、手持新式燧發火銃的軍士。他們麵容冷硬,目光銳利如鷹隼,警惕地掃視著周圍每一寸草叢、每一片石影,對那持續不斷的地底轟鳴置若罔聞,如同岩石本身。空氣裡彌漫著一種無形的張力,草木皆兵。
山腹之內,與入口的靜謐幽深截然相反。巨大的空間被無數燃燒的鬆明火把映照得亮如白晝,光影在嶙峋的天然岩壁和被人工開鑿拓寬的洞壁上狂亂地跳躍舞動。熱浪滾滾,混雜著焦炭燃燒的嗆人氣味、滾燙金屬的辛烈氣息、汗水蒸騰的鹹腥,以及濃重的油脂潤滑劑的味道,形成一股粘稠渾濁的氣流,直撲口鼻。
這裡便是蜀地核心的機密所在,天工院的“龍脊”工坊。它並非尋常意義上的作坊,更像一頭沉睡的鋼鐵巨獸的臟腑。最核心處,一座龐大到令人窒息的青銅巨爐巍然矗立。爐膛內,炭火熊熊,熾白的光焰舔舐著紫銅色的爐壁,發出低沉的咆哮。爐膛外壁,粗如兒臂的銅質管道虯曲盤繞,如同糾纏的巨蟒,一直連接到旁邊一座同樣由青銅整體鑄造、形似巨大鼓腹瓶的龐然大物上——那便是整個工坊為之搏命的心臟,蒸汽機的核心氣缸。
光線最明亮處,一群人影正圍繞著氣缸上下奔忙。他們大多赤著精壯的上身,肌肉虯結,汗水混合著油汙在身上流淌,勾勒出古銅色的線條。有人拉動巨大的皮製風箱,鼓蕩著爐火;有人掄動數十斤重的巨錘,狠狠砸向一塊被燒得通紅的巨大鍛件,每一下撞擊都迸濺出絢爛的火星,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更多的人則圍攏在氣缸旁,手持各種奇形怪狀的工具,進行著最精密、最緊張的裝配工作。
“左三圈!慢點!穩住!穩住!”一個嘶啞卻極具穿透力的聲音在轟鳴中響起,壓過一切嘈雜。說話的是一個精瘦的老者,胡須花白,臉上溝壑縱橫,卻布滿油汙與汗水。他正是蜀地最負盛名的冶鑄大匠,蒲元。他蹲在巨大的氣缸頂部一處預留的圓形開口旁,渾濁的老眼此刻卻閃爍著近乎狂熱的光芒,死死盯著下方。四名壯碩如山的鐵匠,正合力用巨大的扳手,極其緩慢地旋轉著一個形如巨大銅質漏鬥的部件——分離式冷凝器。
“停!”蒲元猛地揮手,聲音尖利。鐵匠們瞬間停住動作,如同凝固的雕像。蒲元將手中的水線一端小心翼翼地從冷凝器頂部預留的細孔中放下,另一端則連接著下方一個同樣精密的接口。水線繃直,微微顫動。他屏住呼吸,湊近,如同最虔誠的信徒在審視聖物。
“成了!嚴絲合縫!”蒲元猛地直起身,布滿皺紋的臉上瞬間爆發出孩童般的狂喜,聲音因激動而變了調,“諸葛軍師設計的這‘天衣扣’,神了!一點水汽都透不出!”
周圍的工匠們爆發出壓抑的歡呼,但也僅僅是一瞬,旋即便被更緊張的指令聲壓下。
“裝密封環!快!石墨油浸麻繩!雙層!”另一個沉穩有力的聲音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說話的是個中年漢子,身材高大,肌肉線條在火光下如同鋼澆鐵鑄,正是工坊的錘鍛主事,王鐵錘。他親自指揮著幾名心腹匠人,將一種浸透了石墨粉和特殊油脂的粗麻繩,極其謹慎地盤繞在冷凝器與氣缸主體的接合口上。
“王頭兒,這麻繩……真能頂得住那‘汽母’?”一個年輕工匠看著那粗陋的麻繩,忍不住小聲嘀咕,臉上滿是疑慮。他們私下裡敬畏地稱呼那無形卻蘊含恐怖力量的水汽為“汽母”。
王鐵錘頭也不抬,黝黑的臉上隻有專注:“照軍師的圖紙做!一絲一毫不能差!這法子,是‘神啟’得來的!懂嗎?神啟!”他的語氣斬釘截鐵,充滿了不容置疑的信心,但偶爾抬眼指揮時,那目光深處掠過的一絲與周圍工匠迥異的、冷靜到近乎冰冷的審視光芒,卻令人難以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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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坊入口處,一道被特意加寬的天然石廊拐角處,相對安靜一些。諸葛亮一身半舊的青色深衣,羽扇並未執在手中,而是隨意放在身旁的石案上。他負手而立,在跳躍的火光映照下,如同一尊沉思的玉雕,冷靜地注視著工坊核心熱火朝天的景象。石案上攤開著幾張巨大的圖紙,上麵布滿了極其精密的線條和標注,正是改良型分離冷凝器的結構圖,旁邊還放著一堆大小不一、材質各異的奇怪模具,用以測試不同密封方案的漏氣程度。
司馬徽和蔡琰蘇清)坐在石案另一側。司馬徽鶴發童顏,依舊是那副超然物外的樣子,手中撚著幾枚溫潤的玉子,目光偶爾掃過圖紙和模具,帶著一絲洞悉世事的了然。蔡琰則顯得心事重重,她穿著一身素雅的淺色曲裾,秀眉微蹙,目光雖然落在那些精密的圖紙上,神思卻似乎飄得很遠。作為“群星會”最初的發起者和信息的守護者,她深知這台機器一旦成功,將爆發出何等驚人的力量,足以徹底撕裂既有的曆史軌跡。這種親手撕開曆史帷幕的沉重感和負罪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纏繞著她的心緒。
“孔明,”司馬徽忽然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工坊的喧囂,仿佛在每個人耳邊低語,“這冷凝器之法,巧奪天工。然其力一旦脫韁,恐非人力所能控馭。‘神啟’之力,終究……非此界之物。焉知其本身,不是一種‘劫’?”他的目光落在諸葛亮臉上,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探詢。
諸葛亮依舊平靜,目光未離核心處緊張的裝配現場:“水師大則覆舟,惡在舟乎?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力無善惡,用之在人。此物若能疏浚江河,引水灌田,驅動機杼,便是萬民之福。若用於征伐……”他微微一頓,聲音更沉凝了幾分,“則其鋒銳,亦當約束於仁德之柄。元直先生徐庶)所設‘天工律’,便是為此。”
“約束?”司馬徽撚著玉子的手指停了一下,嘴角掠過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那笑意卻帶著冰寒,“人心似湍流,律條如堤壩。堤壩……終有潰時。更何況,那遙遠西陸的‘神啟者’,其律條又是如何?其心……又是如何?”他目光悠遠,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山岩,望向不可知的遠方。
蔡琰猛然抬頭,清亮的眸子裡閃過一絲震驚:“西陸神啟者?先生是指……”她從未從這位神秘的老師口中聽到過如此清晰、卻又如此驚悚的指向。難道……那傳說並非空穴來風?還有同類?而且是……西方的同類?一股寒意瞬間沿著她的脊椎竄上。
諸葛亮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隨即恢複平靜,並未直接回應司馬徽的驚人之語,目光反而更加銳利地投向工坊核心。他的注意力被那裡驟然爆發的爭執吸引了。
“不行!這法子不對!絕對不行!”王鐵錘的嗓門陡然拔高,蓋過了周圍的噪音。他正與負責安裝氣缸活塞連杆係統的匠頭劉三爭執。劉三堅持按照圖紙要求,用一種韌性極強的山藤和浸泡過桐油的牛筋混合繩索來傳遞動力,認為這已是蜀地能找到最好的材料。王鐵錘卻指著圖紙上一個關鍵節點,麵紅耳赤地吼道:“這繩!軟了!扭力一大,必鬆垮打滑!你那藤筋再韌,能經得起‘汽母’千鈞之力?得用鐵鏈!手腕粗的鐵鏈!直接鎖死!這才頂得住!”
劉三也是條硬漢子,被王鐵錘當眾駁斥,臉上掛不住,梗著脖子反駁:“王頭兒!鐵鏈是硬了!可你想過沒有?這大家夥一旦動起來,那連杆是要上下抽動的!鐵鏈硬邦邦,沒有彈性緩衝,幾下子就能把那活塞碗活塞)給震裂了!到時候‘汽母’炸出來,咱們都得化成灰!圖紙上清清楚楚畫著軟索緩衝,軍師定的!你比軍師還明白?”
“圖紙?圖紙是死的!東西是活的!”王鐵錘似乎急了,猛地揮舞著手臂,唾沫星子飛濺,“那點‘公差’toerance)…咳咳,我是說那點尺寸上的鬆緊餘量,根本不夠鐵鏈硬碰硬的!我們得考慮‘應力集中’stressncentration)…總之,你這法子就是不行!軟索一鬆,連杆脫位,照樣炸!”他那句脫口而出的“公差”、“應力集中”,如同投入滾油中的冷水,瞬間讓爭執的兩人都愣住了。劉三一臉茫然:“公…公差?啥叫公差?應力啥?”
王鐵錘自己也猛地頓住,眼神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黝黑的臉膛似乎更紅了,不知是氣的還是彆的。他嘴唇翕動了兩下,強行把後麵的話咽了回去,煩躁地揮揮手:“算了!跟你掰扯不清!誤了大事誰都跑不了!給我用三層浸油老藤芯加一層熟牛皮,按三股辮法絞死了綁!再加兩道精鐵卡箍!快!按我說的做!”他不再解釋,直接下達了命令,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劉三雖仍有疑惑,但見王鐵錘這般篤定強硬,又想到他往日的手藝和威望,隻得壓下心頭疑慮,悶頭按令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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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廊拐角處,諸葛亮平靜無波的眼底深處,驟然掠過一絲冰錐般的寒芒。他的視線在王鐵錘那強作鎮定、卻又帶著一絲懊惱與後怕的臉上停留了一瞬,隨即不著痕跡地移開,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隻是放在石案下的手指,在無人可見處,極其輕微地撚動了一下袖中藏著的幾枚光滑的算籌。
就在這時,入口通道處傳來一陣鏗鏘的甲葉摩擦聲。兩名守衛軍士側身讓開通道,劉備在幾名親衛的簇擁下走了進來。他並未披甲,隻穿著半舊的靛藍常服,臉上帶著一絲長途跋涉後的風塵之色,但腳步沉穩,目光掃過工坊內熱火朝天的景象,最後落在諸葛亮等人身上,露出一絲溫和的笑意。緊跟在他身後的,是依舊一身精悍黑皮甲,卻像是被什麼東西憋壞了似的張飛。他那張虯髯怒張的臉上寫滿了煩躁,如同被關在籠中的猛虎,眼神不時瞥向工坊角落裡堆放的一排新式燧發火槍,鼻孔裡不時噴出粗氣,仿佛那玩意兒是燒紅的烙鐵,看一眼都讓他難受。
“主公。”諸葛亮、蔡琰、司馬徽起身相迎。
劉備擺擺手,示意大家免禮。他走到石案旁,目光迅速掃過那些精密的圖紙和模具,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飾的讚歎,最終落在遠處那龐大得令人心悸的鍋爐與氣缸上:“孔明,諸位,辛苦了!方才在山外,便隱隱聽得這‘地龍翻身’般的動靜,心中激蕩難抑。此物……何時能成?”
諸葛亮引著劉備在石凳上坐下,羽扇指向核心:“主公來得正是時候。冷凝器主體已嚴絲合縫裝畢,密封環也已就緒,眼下正在安裝動力輸出的連杆機構。隻待此關節打通,便可進行第一次‘呼引’試運行)。”他的聲音沉穩,帶著一種掌控全局的篤定。
“好!甚好!”劉備撫掌,隨即又關切地問,“需用炭火幾何?人力幾何?此物若成,第一批當用於何處?是那江州礦山的深井抽水?還是架設嘉陵江上的提水大車?若用於抽水,那些被積水所困的深礦便能重開,鐵砂、石炭煤)產量必能倍增!此乃利國利民之根本!”他的話語裡充滿了基層官員對民生疾苦的務實關切和對新工具改善生產的熱切期盼。
劉備話音剛落,一直憋著氣的張飛再也忍不住了。他猛地往前一步,聲音如同炸雷,震得石廊裡嗡嗡作響,蓋過了遠處的金鐵交鳴:“大哥!軍師!俺老張有話要說!憋死俺了!”
劉備驚愕地轉頭:“益德?何事如此焦躁?”
張飛指著角落裡那些保養得鋥亮、槍管閃爍著寒光的新式燧發槍,滿臉的痛心疾首和無法理解的憤懣:“就是這勞什子!還有外麵那幫子排著隊、戳木樁子放炮仗的小崽子!俺去新軍營看了!大哥您知道他們怎麼練的嗎?就聽著當官的在台子上扯著脖子嚎:‘舉槍!——瞄準!——放!’然後劈裡啪啦一陣響,百步外的木頭靶子就開花了!完了!就這?!”
他激動地揮舞著粗壯的胳膊,唾沫橫飛:“這他娘的也叫打仗?!這分明是……是工坊裡匠人做活!這算哪門子本事?一點血性都沒有!一刀一槍,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砍翻他娘的七八個,那才叫真本事!這才叫痛快!這才叫英雄!您看看現在這幫小子,排著死陣,離得遠遠地放這燒火棍!憋屈!憋屈死俺了!”他氣得胸膛劇烈起伏,連帶著厚重的皮甲都發出不堪重負的摩擦聲,仿佛下一口氣就要把鎧甲撐裂。
劉備臉上的溫和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痛。他沒有立刻嗬斥張飛,而是站起身,走到張飛麵前,伸手用力按住了他因激動而微微顫抖的臂膀,聲音低沉而清晰,每個字都敲打在張飛的心坎上:“益德!我的三弟!你的勇武,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大哥、二哥、子龍,全軍上下,誰人不知?哪個不曉?”
感覺到大哥手掌傳來的溫度和力量,張飛那狂躁的情緒稍緩,隻是依舊梗著脖子,虎目圓睜。
“可是,益德啊,”劉備的聲音帶著沉重的追憶,“時代變了。還記得長阪坡嗎?”
這個名字如同一盆冰水,瞬間澆熄了張飛心頭的怒火,隻留下刺骨的寒意。他高大的身軀猛地一僵,臉色微微發白。
“若有此等利器在手,”劉備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時空,回到了那血與火的煉獄,“子龍將軍抱著阿鬥深陷重圍時,我若有幾排火槍兵,幾門小炮,何須他單槍匹馬,在千軍萬馬中殺個九進九出?多少忠勇的兒郎,為了護住我們那輛破車,連敵人衣角都沒摸到,就……就倒在了曹軍的鐵蹄和箭雨之下!”劉備的聲音哽咽了,眼中閃動著淚光。那累累屍骨、袍澤絕望的呐喊和阿鬥微弱哭聲混雜在一起的恐怖景象,是他心中永遠的痛。
“他們……是白死了嗎?他們的血就白流了嗎?”劉備直視著張飛的眼睛,一字一句,重若千鈞,“新軍之法,不是抹煞勇武!是要用更小的代價,護住更多有用之身!是要用這槍炮之威,砸爛敵人的陣腳!是要讓我們的兒郎,能活著回來給爹娘養老送終!這難道不是最大的仁德?最大的勇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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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鬥……”張飛喃喃道,眼前仿佛又浮現出那個繈褓中的嬰兒,還有渾身浴血、幾乎脫力的趙雲。他那虯髯環繞的臉龐劇烈地抽搐了幾下,巨大的痛苦、不甘和醒悟交織在一起。他猛地抬頭,眼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帶著滾燙血性的決絕光芒,不再有半點猶疑:“大哥!俺明白了!俺老張學!俺老張帶頭學!讓那幫兔崽子們看看,俺張益德不但能耍蛇矛,也能玩轉那燒火棍!看誰還敢說俺們老家夥拖後腿!”
“好!這才是我三弟!”劉備重重一拍張飛的肩膀,眼中滿是欣慰。
就在這時,工坊核心處傳來王鐵錘一聲嘶啞到變形的咆哮,蓋過了一切聲音:“連杆——合榫!試引汽母——!”
所有的喧囂仿佛瞬間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掐滅!
風箱的鼓風聲、錘鍛的撞擊聲、匠人的號子聲……統統消失了。數百雙眼睛,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盯住了那龐大的氣缸和連接其上的冷凝器、連杆機構。
幾名負責鍋爐的力士,如同進行著神聖的儀式,表情凝重得近乎悲壯,合力推動一個沉重的精鐵閘門。爐膛內熾白的火焰失去了壓製,猛地向上躥起,發出更猛烈的咆哮!灼人的熱浪席卷開來,離得近的工匠下意識地後退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