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管大人?”
禁軍軍官的聲音裡滿是錯愕與不甘,“您說什麼?不準動手?這些不過是些餓瘋了的泥腿子,我們一輪衝鋒就能……”
“閉嘴!”趙福全的聲音陡然變得尖利,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他一把推開車門,整個人幾乎是滾了出來,那張慘白的臉上,布滿了前所未有的驚恐。
“我說了,放下武器,全員後退!”他指著那名軍官,手指因為用力而劇烈地顫抖,“你想讓我們所有人都死在這裡嗎?!”
他的咆哮,撕心裂肺,充滿了絕望。
一千名禁軍,被他這副失態的樣子給鎮住了。他們從未見過這位深得陛下信重,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東廠總管,露出如此不堪的模樣。這比看到山匪,更讓他們心驚。
軍官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但看到趙福全那雙充血的、幾近瘋狂的眼睛,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他雖然不明白,但總管大人的失態,讓他嗅到了一絲極度危險的氣息。
“聽總管的!後退!後退!弓箭手放下弓!”軍官不甘地吼道。
禁軍的陣型,開始緩慢地向後收縮。
這一幕,落在對麵的“山匪”眼裡,無異於示弱。
“他們怕了!官兵怕了!”
“衝啊!搶糧食!搶銀子!”
“殺了這些狗官!為餓死的爹娘報仇!”
人群中,不知是誰喊了一句,那數百名餓紅了眼的流民,瞬間被點燃了。他們發出野獸般的嚎叫,舉著手裡五花八門的“武器”——鋤頭、木棍、甚至是石頭——如同決堤的洪水,朝著禁軍的車隊,瘋狂地湧了上來。
禁軍士兵們臉色大變,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兵刃。前排的士兵,已經能聞到那些流民身上散發出的,混雜著汗臭和酸腐的惡心氣味。
完了!
趙福全看著那黑壓壓衝來的人潮,隻覺得眼前一黑,雙腿一軟,險些癱倒在地。
他知道,隻要雙方一接觸,隻要見了血,埋伏在暗處的那支真正的屠刀,就會毫不猶豫地落下。
賈詡,你好毒的心!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嗚——”
一聲悠長而沉悶的號角聲,毫無征兆地從山林深處響起。
那聲音,仿佛帶著一種奇異的魔力,讓喧囂的山道,瞬間安靜了片刻。
衝在最前麵的流民,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驚疑不定地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隻見在山道另一側的密林中,緩緩走出一隊士兵。
他們穿著統一的黑色鐵甲,步伐整齊劃一,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人的心跳上。他們沒有喊殺,沒有衝鋒,隻是沉默地列成一道鋼鐵防線,不動如山,就那麼橫亙在禁軍和流民之間。
一股冰冷肅殺的氣息,瞬間彌漫開來。
那些剛才還狀若瘋魔的流民,在這支軍隊麵前,就像是被當頭澆了一盆冰水,一個個噤若寒蟬,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去。
趙福全的瞳孔,縮成了針尖。
又是這身黑甲!又是這麵黑旗!
景昌新軍!
領頭的一名年輕將領,策馬而出。他環視了一圈那些瑟瑟發抖的流民,又看了一眼對麵陣型散亂、一臉戒備的禁軍,眉頭微微皺起。
他沒有理會禁軍,而是對著那些流民,朗聲喝道:“爾等為何在此嘯聚山林,衝擊朝廷欽差車隊?可知這是死罪!”
他的聲音,洪亮而清晰,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流民中,一個膽子稍大的漢子,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哭喊道:“軍爺饒命啊!我們不是山匪,我們都是活不下去的流民啊!田地被占,家園被毀,我們實在是餓得沒辦法了,才想來討口吃的啊!”
“討口吃的,就要殺官造反嗎?”年輕將領冷哼一聲。
那漢子嚇得渾身一哆嗦,連連磕頭:“不敢!不敢!我們隻是想活命,求軍爺給我們一條活路吧!”
“活路?”年輕將領看著他們,沉默了片刻。
然後,他對著身後一揮手。
幾輛大車,從隊伍後麵被推了出來。車上蓋著厚厚的油布。
士兵們上前,一把掀開油布。
一股混雜著泥土芬芳的、熱騰騰的香氣,瞬間飄散開來。
車上裝的,不是兵器,不是金銀,而是一車車剛剛出鍋的,金黃色的烤土豆和冒著熱氣的蒸紅薯!
所有流民的眼睛,瞬間都直了。他們死死地盯著那幾車糧食,喉頭不住地滾動,瘋狂地吞咽著口水。
年輕將領的聲音,再次響起,“凡放下兵器者,皆可上前,領食果腹。”
“凡願入我景昌者,皆可登記造冊,分田地,給農具,建屋舍,保你一家老小,衣食無憂!”
“嘩啦——”
第一個人扔掉了手裡的鋤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