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的鐘聲悠揚穿透青雲宗的重重雲霧,卻難以驅散戒律堂內凝滯如鐵的森嚴。
大殿空曠高闊,由巨大的玄黑曜石砌成,冰冷的光澤映不出絲毫暖意,反而吸走了所有的聲與熱。兩側矗立著八名戒律堂執事弟子,玄衣如墨,麵容肅穆,眼神銳利如鷹,目光如實質般釘在踏入殿內的身影上,仿佛要將人的魂魄都洞穿審視。空氣裡彌漫著淡淡的檀香與一種不易察覺的、用於鎮懾心神的冷冽藥草氣息,壓得人喘不過氣。
高高的玄鐵主位之上,戒律長老玄璣真人端坐如磐石。他今日未著常服,而是換上了一身更為莊重繁複的玄色長老法袍,銀線繡製的雷霆雲紋在昏暗的光線下隱隱流動,襯得他麵色愈發沉凝如水,不怒自威。他身旁下首,分彆端坐著三位氣息淵深、眼神銳利如電的內門長老,他們的目光同樣帶著審視與探究,無聲地增加了殿內的壓力。
蘇璃跟在雲衍真人身後,步入了這片令人心悸的領域。她的腳步落在光滑冰冷的黑曜石地麵上,發出輕微卻清晰可聞的回響,每一聲都敲打在自己的心弦上。雲衍真人卻依舊是一副宿醉未醒、沒睡夠的懶散模樣,寬大陳舊的道袍皺巴巴地掛在他身上,他甚至極不合時宜地抬手掩口,打了個小小的哈欠,與這大殿極致肅殺壓抑的氛圍格格不入,卻又奇異地衝淡了幾分那幾乎凝成實致的威壓。
“弟子蘇璃,帶到。”一名執事弟子跨前一步,聲音洪亮冰冷,在大殿中激起回音。
玄璣真人的目光如同兩道經過千錘百煉的冰寒劍意,瞬間穿透空氣,牢牢鎖定在蘇璃身上。那屬於金丹真人的龐大靈壓雖未完全釋放,卻已如無形山嶽般沉沉壓下,籠罩住她周身每一寸空間,令她靈力運轉微顯滯澀,呼吸不由自主地收緊。
“蘇璃,”玄璣真人開口,每一個字都如同冰珠砸落地麵,冰冷而極具分量,“將你昨日於幽穀所見所聞,所得所獲,從實招來。事無巨細,不得有半句虛言隱瞞或欺瞞!”
蘇璃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悸動,依著昨日雲衍真人隱晦的提點和葉知微的警告,開始敘述。她的聲音起初略帶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但很快便穩定下來,條理清晰,語氣平穩。從接取宗門任務,到深入幽穀與瘴癘妖猿戰鬥,再到發現那些詭異的深紫色毛發與巨大爪印,詳細描述了遭遇變異猿王與神秘黑影驚心動魄的對峙,最後講到那地底恐怖之物破土而出、天地色變的駭人景象。
關於那枚黑色碎片,她並未隱瞞拾取的過程,坦言是在那恐怖肢體破土造成混亂、飛沙走石中於腳下意外發現,覺其材質奇特,不似凡物,便下意識收起,並未意識到其有何特殊。她的敘述重點,始終落在幽穀環境的異常、怪物的強大與不可理解、以及自身的驚懼與僥幸逃生上,巧妙地將自己定位為一個被意外卷入重大事件、懵懂撿到奇怪物品的普通弟子。
“一派胡言!”玄璣真人聽完,猛地一拍玄鐵座椅的扶手,發出沉悶卻令人心驚的巨響,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驚雷炸響在這寂靜的大殿之中,“區區一個練氣期弟子,初入幽穀便接連遭遇如此多重險境,甚至直麵那等駭人妖物,竟能次次化險為夷,全身而退?最後還能恰巧在那等混亂之中,‘意外’撿到此等連宗門秘典都僅存隻言片語記載的詭異之物?蘇璃!”
他霍然起身,周身威壓驟然增強,如同海嘯般向蘇璃迫去:“你莫要仗著幾分小聰明和那點不上台麵的手段,便將我等長老當作三歲稚童般糊弄!說!你與那穀中妖物,與這來路不明的天外邪物,究竟有何關聯?!是何人指使你潛入青雲宗?!”
強大的靈壓混合著淩厲的質問,如同巨錘般砸向蘇璃的心神,試圖強行摧垮她的心理防線,逼出破綻。
“玄璣師兄,息怒,息怒啊。”雲衍真人適時地開口了,他像是完全沒感受到那駭人的靈壓,甚至還歪歪扭扭地換了個更舒服的站姿,掏了掏耳朵,語氣懶洋洋地帶著幾分無奈,“小孩子家家的,昨天剛從那鬼門關逛了一圈回來,嚇壞了嘛,說話有點疏漏、記憶有點混亂那也是常情。我看她說的基本屬實嘛,不就是運氣好了點,跑得快了點,眼神好了點,順手撿了個沒人要的破爛嘛?何必如此大驚小怪,上來就喊打喊殺的呢?瞧把孩子嚇的。”
“雲衍!你休要一再胡攪蠻纏,袒護此女!”玄璣真人怒目而視,胸口微微起伏,“此物凶險萬分,能量詭異,乃幽穀異變之核心!豈是‘破爛’二字可以輕描淡寫?此女來曆不明,根骨詭異,如今又與此等邪物牽扯不清,你身為一方峰主,豈能如此是非不分,縱容隱患?!”
“哎喲喲,師兄這話說的可太重了,”雲衍真人擺擺手,一副受不了的樣子,“根骨詭異?那可是經過測靈石和問心路雙重檢驗的,掌門師兄親自過目都沒說什麼。來曆不明?哪個弟子入門前不是來曆不明?難道還要把人祖上十八代都查個底朝天不成?再說了,這東西要真像你說的那麼危險,碰一下就炸,現在不也好好的沒把這戒律堂掀個底朝天嘛?我看呐,就是你們戒律堂平日裡太清閒了,總想著搞個大新聞,嚇唬小孩子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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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一番插科打諢、歪理邪說,聽得旁邊幾位長老都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麵露無奈,卻又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話來反駁他這渾不吝的憊懶態度。
玄璣真人氣得臉色鐵青,花白的胡須都微微顫抖,卻又不好當場和雲衍徹底撕破臉皮,隻得強壓下滔天怒火,重重哼了一聲,重新坐回座位,目光如刀般再次射向蘇璃,換了一種方式,開始追問極其細微的、甚至堪稱刁鑽的細節。
“那黑影的具體形態如何?可有四肢、首尾?嘶吼聲是尖銳還是沉悶?似獸似人?地底之物破土前,周圍靈氣流向可有異常?地麵震動是連續還是間歇?碎片拾取瞬間,觸感是溫是涼?周圍靈力波動是驟然平息還是劇烈爆發?你可曾感受到任何不屬於自身的異常情緒或意念侵襲?”
問題如同連珠箭般射來,每一個都暗藏陷阱,試圖從蘇璃的回答中找到前後矛盾之處,或是誘使她說出不該說的信息。
蘇璃全神貫注,精神緊繃到了極點。得益於【靈犀一點】帶來的強大記憶回溯能力和遠超常人的感知,她能夠如同翻看精細錄像般,清晰地回憶起當時的諸多細節景象、聲音甚至能量流動的微弱感覺。她謹慎地篩選著信息,將能說的、符合“普通弟子”身份的細節一一說出,語氣肯定,描述準確。
對於那些無法確定、或明顯涉及核心秘密如碎片傳遞信息、葉知微的分析)的問題,她便以“當時太過驚慌恐懼未曾留意”、“弟子修為低微靈覺有限無法感知那般細微”、“心神俱震未能察覺異常”等理由,小心翼翼地、態度謙卑地避開鋒芒。
問詢在一種極度壓抑和緊張的氛圍中持續了整整一個時辰。玄璣真人幾番試探,威逼利誘,甚至曾極其隱晦地動用了一絲乾擾心神的神識秘術,卻被雲衍真人看似無意地側身一步、恰好擋住視線,或是突然咳嗽一聲,便將那無形的乾擾悄然震散於無形。
最終,在雲衍真人“時辰不早了”、“孩子臉都白了再說也問不出花來了”、“東西又沒長腿跑不了回頭再研究唄”的持續攪和下,玄璣真人眼看確實無法從蘇璃這塊硬骨頭上啃下更多有價值的東西,也無法當場給她定罪,隻得陰沉著臉,如同暴風雨前夕的天空,勉強結束了這場問詢。
“蘇璃,”玄璣真人聲音冰冷,帶著濃濃的不甘與警告,“你暫且回去,靜心思過。不得離開靜心峰範圍,隨時等候二次傳喚!此物……”他銳利的目光如鷹隼般掃過被蘇璃緊緊握在手中的黑色碎片,“暫由你保管,若其間再有任何異動或差池,兩罪並罰,絕不姑息!”
“多謝長老明察,弟子遵命。”蘇璃低下頭,恭敬地行了一禮,垂下眼瞼掩去眸中複雜的神色,暗中長長舒了一口氣,知道這第一關驚險無比的審訊,總算是勉強熬過去了。
雲衍真人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伸了個懶腰,筋骨發出劈啪的輕微響聲:“完事兒了吧?完事兒了就散了吧,困死老子了。”他像是驅趕蒼蠅般隨意地揮了揮手,招呼了蘇璃一聲,便率先背著手,晃晃悠悠、步履蹣跚地向那沉重的大殿門外走去,仿佛剛才那個無形中與玄璣真人交鋒數個回合的人不是他一般。
邁出戒律堂那扇沉重壓抑的巨大門扉,重新沐浴在外界略顯蒼白的陽光之下,呼吸到帶著山間清冽氣息的空氣,蘇璃才感覺自己仿佛重新活了過來,一直緊繃的神經稍稍鬆弛,後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冰涼地貼在衣衫上。方才那一個時辰的心神交鋒,凶險程度與消耗的心力,絲毫不亞於在幽穀之中與妖猿的生死搏殺。
她加快腳步,跟上前麵那道懶散的身影。
“師尊,方才……多謝您。”蘇璃走到雲衍真人身後半步的位置,誠心誠意地低聲說道。
雲衍真人腳步未停,隻是歪過頭,用眼角瞥了她一眼,語氣依舊沒什麼正形:“謝什麼謝,麻煩。趕緊回去好好待著,打坐練功,少給我惹是生非。玄璣老兒那心眼子比針鼻兒還小,睚眥必報,這事兒啊,沒完。”
他話語雖輕,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
蘇璃默然點頭,心中了然。玄璣長老最後那陰沉不甘的眼神和冰冷的警告絕非虛言。暫時的安全並不意味著危機解除,隻是從那雷霆驟雨般的明麵風暴,轉入了更加詭譎難測、暗流洶湧的深水之下。
她不自覺地再次握緊了袖中的那枚碎片,冰冷的觸感透過布料傳來。戒律堂的問詢雖是結束了,但她心中的疑團卻如同雪球般越滾越大。這枚碎片,以及它背後所牽扯出的“天外之骸”、“架構師”符號、乃至幽穀地下那恐怖的“母體”,其背後所隱藏的真相,遠比她最初想象的還要複雜、恐怖得多。
而此刻,更讓她心頭縈繞著一層不安陰霾的,是依舊如同石沉大海、無法聯係上的柳依依師姐。玄璣長老的滔天怒火和疑心,會不會已經波及到了這位唯一對她釋放過善意、給予過提醒的師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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