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夜疾行,繞了極大的圈子,直至天光微熹,晨露浸衣,四人才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悄然返回了青雲宗勢力範圍邊緣,一處位於煙霞峰後山、極少有弟子踏足的僻靜竹林。
竹葉沙沙,濾下了清晨稀薄的陽光,也暫時濾去了外界的紛擾與殺機。
林小月幾乎是一頭栽倒在厚厚的竹葉上,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很快便沉沉睡去。石磊靠著粗壯的竹竿坐下,重劍橫於膝上,雖也閉目調息,但依舊保持著武者本能的警惕。趙晟則選了一處稍高的地勢,倚竹而立,目光如隼,默默巡視著四周。
蘇璃盤膝而坐,吞服了趙晟給的凝神丹後,全力運轉基礎心法,引導藥力修複過度消耗、甚至略有損傷的神魂。腦海中那尖銳的刺痛感漸漸平複,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疲憊和空泛。
陽光逐漸變得明亮溫暖,林間鳥兒開始鳴叫。
當蘇璃再次睜開眼時,已是正午時分。精神力恢複了大半,雖然依舊有些虛弱,但已無大礙。她看到石磊正在不遠處默默擦拭巨劍,趙晟依舊站在原地,仿佛從未移動過,林小月還在酣睡,嘴角甚至流下一絲口水。
一股淡淡的暖意流過心間。有同伴在側,真好。
她站起身,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
“蘇師妹,感覺如何?”石磊停下動作,關切地問道。
“無礙了。”蘇璃搖搖頭,目光望向煙霞峰主殿的方向,神色間帶著一絲遲疑,最終還是化為堅定,“石師兄,趙師兄,麻煩你們照看一下小月。我……需回煙霞峰一趟,麵見師尊。”
石磊愣了一下,隨即了然。經曆了昨夜那般驚心動魄、甚至窺見世界冰山之下可怕真相的遭遇,尋求師尊的指點,無疑是當下最理智的選擇。他重重點頭:“師妹放心去便是,此處有我等。”
趙晟也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早去早回。”
蘇璃頷首,整理了一下略顯淩亂的衣裙,深吸一口氣,轉身向著煙霞峰主殿走去。
越靠近主殿,熟悉的宗門氣息愈發濃鬱。巡邏的弟子,灑掃的雜役,空氣中淡淡的靈氣……一切都顯得井然有序,安寧祥和,與昨夜山林間的險惡廝殺、以及那令人窒息的“囚籠”真相,仿佛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這種割裂感,讓蘇璃的心緒愈發複雜。
通報之後,她被引至雲衍真人平日清修的後殿靜室。
靜室內檀香嫋嫋,陳設簡單,一桌一榻,幾個蒲團,除此之外,彆無長物。雲衍真人依舊是一身素淨道袍,坐於主位蒲團之上,雙眸微闔,神色平和,仿佛與外界的紛擾毫無關聯。
“弟子蘇璃,拜見師尊。”蘇璃恭敬行禮。
雲衍真人緩緩睜開眼,目光清澈平和,落在蘇璃身上,似乎微微頓了一下,才開口道:“起身吧。觀你氣色,神魂似有損耗,氣息亦有不穩之象。此番外出,可是遇到了棘手之事?”
他的聲音溫和,卻帶著一種能洞悉人心的力量。
蘇璃沒有立刻回答。她站在原地,垂眸沉默了片刻。腦海中閃過黑風隊猙獰的嘴臉、礦洞的黑暗與窒息、聽雪樓男子冰冷的話語、還有那名為“架構之痕”的詭異符號……
該如何說?從何說起?直言世界的真相可能是一場被操控的“遊戲”?直言有神秘勢力在用玩家做“祭品”?直言自己擁有窺探並影響他人心緒的詭異能力?
這些念頭在腦中翻滾,最終,她選擇了一種相對含蓄的方式。她再次躬身,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顫:“師尊明鑒。弟子此番外出,確有所遇,心中……有惑,甚巨,幾欲顛覆認知,故特來請教師尊。”
“哦?”雲衍真人示意她在對麵的蒲團坐下,語氣依舊平和,“且說來聽聽。”
蘇璃依言跪坐而下,組織了一下語言,將從接到聽雪樓線索開始,到清河鎮探查,再到遭遇黑風隊搶奪、被迫躲藏,以及最後驚險脫身的過程,大致敘述了一遍。她略去了自己能力發揮的關鍵細節,隻強調對方內部不合才僥幸得脫,也隱去了“祭品”等最駭人聽聞的詞彙,但重點描述了那詭異的“赤蛇紋”黑袍客、聽雪樓關於“規則被乾涉”的驚人言論、以及那名為“架構之痕”的符號。
她的話語儘量平穩,但眼底深處的那絲驚悸與迷茫,卻難以完全掩飾。
“……聽雪樓那人言道,此符號乃‘規則被異常力量扭曲、覆蓋或修補後所留之痕跡’,”蘇璃的聲音低沉下去,“並稱,世間諸多有違常理之‘異常’,或許皆因這既定‘規則’或稱‘囚籠’出現破損所致……弟子愚鈍,聞此言,如墜雲霧,又似……驚雷炸響,心緒難平。敢問師尊,此等言論……究竟是何意?這世間大道,莫非……莫非並非亙古如此?並非……自在運行?”
她終於問出了盤旋在心頭最大的恐懼與疑惑,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向雲衍真人,帶著一絲連她自己都未察覺的祈求,祈求師尊能否定這可怕的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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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衍真人靜靜地聽著,麵色無波無瀾,仿佛在聽一個與己無關的故事。直到蘇璃說完,他依舊沉默了片刻。
靜室內,隻有檀香燃燒的細微聲響。
良久,雲衍真人才緩緩開口,聲音悠遠而平靜,並未直接回答蘇璃的問題,反而問道:“蘇璃,你入我門下修行,已有一段時日。你可知,何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