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的風帶著水腥氣,卻吹不散長阪坡的血腥記憶。
劉備殘部在此喘息,舔舐傷口。
營寨比新野時大了些,但氣氛依舊凝重。
失去的袍澤,遺落的百姓,糜夫人的投井……如同沉重的鉛塊壓在每個人心頭。
劉備臉上的悲慟更深,眼神卻比以往更加沉凝、堅韌。
陳到肩胛的傷裹著厚厚的麻布,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隱痛。
但身體上的痛楚遠不及心頭那份沉甸甸的責任。
牙門將的印信冰冷地貼在胸口,統領本陣親衛營的權力,是劉備用血與淚換來的信任。
他站在新劃出的、相對寬敞的校場邊,看著眼前這三百多名剛剛補充進來、眼神裡混雜著惶恐、麻木和一絲老兵油子習氣的親衛。
這就是他未來的班底,白毦兵最初的種子。
裝備依舊簡陋,士氣低落,與史書中那支“所督則先主帳下白毦,西方上兵”的精銳天差地彆。
“陳將軍,人齊了。”
副手是個叫王平的中年漢子,原是趙雲部曲的屯長,因為沉穩乾練,被趙雲推薦過來協助陳到。
他看著陳到年輕的臉龐和肩上的傷,眼神裡有審視,也有服從。
陳到點點頭,深吸一口氣,壓下傷口的刺痛,大步走上簡陋的點將台。
三百多雙眼睛齊刷刷望過來,有來自長阪坡幸存的老兵的敬畏,有新補充兵源的好奇,也有幾個自恃資曆老行伍的不以為然。
“從今日起,你們,歸我統領。”
陳到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經過血火淬煉的冷硬,清晰地傳遍全場,
“你們是主公最後的屏障!刀山火海,你們得第一個趟!萬箭齊發,你們得用身體去擋!這差事,不是榮耀,是拿命去填的坑!怕死的,現在滾出來,去輜重營喂馬!我絕不追究!”
校場一片死寂,沒人動。
亂世當兵,本就是刀頭舔血,能進親衛營,至少待遇好些。
“沒人走?”
陳到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好!那從今往後,你們的命,就不是自己的了!是主公的!想活命?行!按我的規矩來!練不死,就給我往死裡練!”
他不再廢話,直接下令:
“第一曲,左列!第二曲,右列!第三曲,後列!列隊!”
命令清晰,但底下反應遲鈍,稀稀拉拉,半天才勉強站成三堆。
“太慢!重來!”
陳到厲喝,“列隊!十息之內站不好,全隊繞營跑十圈!”
高壓之下,隊伍終於快了些,但依舊歪歪扭扭。
“王平!”
“在!”
“記下!隊列操演,每日辰時、未時各一個時辰!站姿、轉向、行進、停止!一絲不苟!
凡動作遲緩、隊列不齊者,初犯加練,再犯鞭五,三犯降為步卒,踢出親衛營!”
陳到的聲音斬釘截鐵,不留絲毫情麵。
“諾!”王平肅然應命。
新兵們麵麵相覷,老兵們則皺起了眉頭。
站隊列?這新來的牙門將莫不是個繡花枕頭?
戰場上靠的是砍人的力氣,站得再直能當飯吃?
陳到不理會底下的騷動。
隊列是紀律的基石,是協同作戰的前提。
他走到一個站得鬆鬆垮垮、眼神飄忽的老兵麵前。
“姓名?”
“劉…劉大眼。”
“為何晃動?”
“腿…腿麻…”
“腿麻?”陳到冷笑,“曹軍的刀砍過來,會等你腿不麻嗎?出列!伏虎功一百個!做不完,晚飯取消!”
劉大眼臉色漲紅,在眾人注視下,不情不願地趴下開始做俯臥撐。
動作笨拙,撐了十幾個就手臂打顫。
“看清楚了!”
陳到環視眾人,聲音冰冷,
“這就是懈怠的下場!在我這裡,沒有老卒新兵,隻有能不能扛住練的兵!王平!”
“在!”
“體能操演,每日巳時、申時!伏虎功、深蹲、負重行軍、繞營跑!強度翻倍!耐力、力量、爆發力,缺一不可!凡偷奸耍滑、叫苦連天者,加倍處罰!”
命令一條條下達,校場上很快響起粗重的喘息、壓抑的悶哼和皮鞭抽打在懈怠者背上的脆響。
陳到在隊伍中來回巡視,目光如刀,任何一絲懈怠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他親自示範,帶頭訓練,汗水很快浸透了他的傷處,麻布上洇出暗紅,他卻眉頭都不皺一下。
校場另一端,塵土飛揚。
關羽正親自操練他的本部刀斧手。
沉重的環首刀劈砍著木樁,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士兵們赤裸上身,肌肉虯結,吼聲震天,充滿了原始的暴力美感。
關羽撫著長髯,丹鳳眼微眯,看著自己手下這群虎狼之士,微微頷首。
這才是兵!刀夠快,力夠猛,心夠狠!
一陣相對整齊卻顯得“綿軟”的號子聲從陳到那邊傳來。
“一!二!三!四!”
關羽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側目望去。
隻見陳到那邊,士兵們排著相對整齊的隊列,正在做一種奇怪的、一上一下的動作,動作倒是齊整,但……毫無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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