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炙烤著龜裂的大地,四川已經連續八個月未見滴雨。
張行站在莊外的高坡上,望著遠處枯黃的田野。曾經綠油油的莊稼地如今隻剩下乾癟的秸稈,在熱風中無力地搖晃。
“少爺,朝廷的加餉令又下來了。
內管家勝文氣喘籲籲地爬上土坡,手裡攥著一紙公文,這已經是今年第三次加征了。
張行接過公文,指尖微微發顫,紙上的墨跡仿佛帶著血腥氣——因遼東戰事吃緊,加征四川餉銀三十萬兩,限一月內解送京師。
“三十萬兩?去年全省賦稅也不過五十萬兩,如今大旱之年,百姓連樹皮都吃不上,朝廷還要加餉?”
勝文歎了口氣,皺紋裡嵌滿了塵土:“聽說陝西那邊已經有人造反了,叫闖王什麼的。咱們這兒要是再這麼下去...”
話音未落,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張行循聲望去,隻見官道旁幾個衣衫襤褸的災民正圍著一具小小的屍體嚎啕大哭。
“過去看看。”
張行快步走下土坡,長衫下擺掃過乾枯的草叢,發出沙沙的響聲。
走近了才發現,那是個不到十歲的孩子,瘦得隻剩下一把骨頭,雙眼凹陷,嘴唇乾裂發紫。
孩子的母親——一個三十出頭卻已頭發花白的婦人——正拚命往孩子嘴裡灌渾濁的水。
旁邊一個老漢搖搖頭道“這家人從保寧府逃荒過來,路上把兩個女兒都賣了,就剩這根獨苗,昨晚就斷氣了。”
張行胃裡一陣絞痛,他蹲下身,從懷中掏出一塊碎銀塞進婦人手中:“給孩子買副薄棺吧。”
婦人愣愣地看著銀子,突然一把抓住張行的衣袖:“老爺行行好,再給點糧食吧!我男人去城裡買糧,被衙役打斷了腿,現在躺在破廟裡等死。”
張行站起身,環顧四周。官道上擠滿了逃荒的災民,個個麵黃肌瘦,眼中透著絕望。
更遠處,幾個衙役正挨個搜查流民,名義上是緝拿盜匪,實則在搶奪災民最後一點財物。
“勝文,開倉放糧。”
勝文大驚:“少爺!這可使不得!朝廷明令禁止私自發糧,說是怕聚眾鬨事。上月劉家莊開倉,莊主就被扣上收買人心、圖謀不軌的罪名抓進大牢了!”
“那就暗中進行,讓勝武帶幾個可靠的家丁,夜裡在莊子西邊的破窯洞分糧,
記住,老弱婦孺免費,其他人每人不超過三升,免得被人倒賣和被搶。”
勝文還想勸阻,但看到張行決絕的眼神,隻得歎了口氣去安排。
當晚,破窯洞前悄然排起了長隊,張行穿著普通家丁的衣服,親自監督分糧,月光下,他看到一張張麻木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生氣。
“多謝恩公!菩薩保佑張家!”領到糧食的災民不住磕頭道謝。
突然,隊伍後方傳來一陣騷動,張行抬眼望去,隻見幾個彪形大漢正在推搡老弱,企圖插隊。
“都滾開!糧食該給有力氣的人吃!”為首的大漢滿臉橫肉,一拳打倒了一個攔阻的老漢。
張行正要上前,卻見一個身材魁梧的年輕人從隊伍中大步走出。
這人約莫二十五六歲,肩寬背厚,雖然衣衫破爛卻掩不住一身精悍之氣。
“欺負老人算什麼本事?”年輕人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
橫肉大漢獰笑:“哪來的愣頭青?老子在保寧府當差時,你還在吃奶呢!”說著掄拳就打。
年輕人不閃不避,待拳頭快到麵前時突然側身,右手如鐵鉗般扣住大漢手腕,順勢一擰。
隻聽“哢嚓“一聲,大漢頓時慘叫起來。
“是李鐵柱!李家村的獵戶!”人群中有人認出了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