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行的話語在彆院中回蕩,陸夢龍蒼白的臉上,掙紮之色愈濃。
張行將他的掙紮儘收眼底,知道僅憑言語,尚不足以擊碎那根深蒂固的桎梏,“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今日午後,府衙前將公審數名魚肉鄉裡、罪證確鑿的劣紳。
大人若尚有氣力,不妨隨張某親臨一觀,看看張某治軍理政,是否真如所言,隻為還百姓一個公道?”
“公審……劣紳?”陸夢龍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異樣。
為官多年,他並非不知地方豪強的跋扈,隻是礙於官場情麵與“刑不上大夫”的舊規,往往有心無力。
午後,保寧府衙門前廣場,人山人海。
高台之上,李茂才親自主持,台下,無數百姓翹首以盼,眼神中充滿了壓抑已久的憤怒與期盼。
陸夢龍被安置在高台側後一個視野清晰但相對僻靜的位置,張行陪坐一旁。
“帶人犯!”李茂才驚堂木一拍。
第一個被帶上來的,是閬中有名的大地主劉扒皮。
他勾結前明胥吏,強占民田數千畝,逼死佃戶五人,放印子錢盤剝鄉裡,致數十戶家破人亡。
苦主一個接一個上台哭訴,泣血控訴,劉扒皮起初還想狡辯,但在鐵證和憤怒的聲浪前,麵如土色,癱軟在地。
李茂才當眾宣判:抄沒家產,田畝歸還苦主,本人斬立決!
台下頓時爆發出震天的歡呼:“青天!殺得好!”
第二個被帶上來的,身份特殊——竟是前保寧府同知周文瑞的心腹,一個都頭。
此人不僅參與周文瑞貪腐,更在城破前夕,奉命帶兵強擄數家不肯隨其逃亡的士紳家眷,並搶奪其浮財,手段凶殘。
被解救回來的家眷上台指認,聲淚俱下地控訴其暴行。
李茂才怒斥其行徑,判以淩遲之刑!
......
“殺!”
“為鄉親們報仇!”
那滔天的怨氣、衝天的恨意,讓高台上的陸夢龍如坐針氈,他親眼看到那些“體麵鄉紳”華麗袍服下包裹的肮臟與血腥,
看到“朝廷命官”心腹的凶殘,更看到在絕望中爆發的、足以摧毀一切的恐怖民憤!
他曾引以為傲的“太平治下”,原來早已是烈火烹油,隻待一點火星!
公審結束,人群散去,張行看向陸夢龍,隻見他臉色灰敗,嘴唇哆嗦著,良久,他睜開眼,眼神複雜地看著張行,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
“將軍……所言不虛。這知府之位……陸某……愧不敢當,然……為這滿城百姓,為贖……陸某昔日……陸某……願……勉力一試!”
他終於艱難地吐出了那個“願”字,仿佛用儘了全身力氣,隨即整個人都佝僂下去,卻又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
張行心中大石落地,鄭重拱手:“陸大人深明大義!張某代保寧百姓,謝過大人!保寧府之印,明日便送至大人處!
望大人與李知縣及諸同僚,同心戮力,安民保境!”
四川巡撫衙門
沉重的馬蹄聲打破了衙門的死寂,川東總兵張令,大步流星踏入簽押房,隻是眉宇間帶著長途奔波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