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部城頭,李玉橫帶來的一千生力軍,已於昨日替換下王自九那支已近油儘燈枯的殘部。
冰冷的城垛上,連夜搜羅搬運上來的碎石、斷梁、甚至是拆下的門板,勉強堆成了簡陋的屏障。
幾口臨時征用的大鐵鍋架在殘存的牆垛後,柴火劈啪作響,粘稠惡臭的“金汁”緩慢翻滾著氣泡——這是用城中最後搜刮來的穢物和油脂熬製的守城利器,氣味中人欲嘔。
李玉橫站在箭樓陰影下,指尖撫過冰冷粗糙、布滿刀痕箭孔的牆磚。
昨日那場驚退張令的馬尾煙塵早已散去,隻留下曠野裡被戰馬拖拽得光禿禿的樹枝殘骸,在慘淡的晨光中無聲訴說著計謀的短暫與現實的殘酷。
他帶來的兵卒雖有一千,攜帶的鳥銃火藥鉛彈也充足,但守城器械匱乏,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算上王自九部撤下去休整前還能勉強站著的八百餘人,城中可戰之兵,滿打滿算不足兩千。
連日攻城,守軍依托堅城殊死抵抗,明軍傷亡遠超守軍,尤其作為攻城主力的衛所兵折損尤為慘重。
數日激戰下來,明軍總傷亡已逾五千之眾,如今可用兵力約八千,其中可稱精銳者,僅剩三千六百餘標營兵。
“嗚——嗚——嗚——!”
淒厲的號角聲驟然撕裂了短暫的死寂!地平線上,黑潮再起!
明軍陣列在震耳欲聾的鼓點號角聲中,向著南部城牆洶湧而來!
張令投入了首批攻城部隊——約兩千人,其中一千六百多為衛所兵打頭陣消耗守軍氣力物資,四百標營精銳壓陣督戰。
“敵軍來了!按部署,各就各位!”李玉橫的聲音如同金石交擊,瞬間點燃城頭,“火銃手,裝填!刀盾護住垛口!礌石準備!”
沒有試探,沒有猶豫!明軍的攻勢從一開始就狂暴到了極點!
明軍陣中令旗揮落,密集的鉛子如同致命的冰雹,帶著尖銳的破空嘯音,狠狠潑灑在城頭垛口之上!
碎石飛濺,火星亂迸!新架起的門板被瞬間洞穿!城頭守軍雖儘力伏低,舉盾格擋,依舊有士卒被穿透盾牌的流彈或崩飛的碎石擊中,悶哼著倒下!
“穩住!聽我號令!放!”李玉橫伏在箭孔後,厲聲咆哮。
城頭三百杆火銃幾乎同時怒吼!硝煙瞬間彌漫開來!下方衝鋒的明軍衛所兵隊列中,頓時響起一片慘呼,衝擊的浪潮為之一滯!
李玉橫帶來的火藥鉛彈充足,這一輪齊射打出了氣勢,如同鐵掃帚般掃倒了一片!
然而,明軍陣後督戰隊刀光閃爍,厲聲呼喝,驅趕著後續的衛所兵如同潮水般再次湧上!
更多的雲梯帶著死亡的呼嘯,被無數雙粗壯的手臂推動著,轟然砸在城牆之上!鐵鉤死死扣住垛口!
蟻群般的明軍衛所兵口銜鋼刀或木棍,穿著破舊的號衣,甚至有些人連像樣的鞋子都沒有,頂著城頭傾瀉而下的碎石斷木和零星射下的銃彈,嚎叫著向上攀爬!
他們缺乏訓練,更無精良甲胄防護,在守軍居高臨下的反擊下傷亡極其慘重!滾木礌石砸下,便是筋斷骨折;
屍體如同下餃子般從雲梯上墜落,慘叫聲不絕於耳!城下很快堆積起一層痛苦呻吟和無聲的屍體,後續的衛所兵隻能踩著滑膩的血肉和殘肢向上衝!
“倒金汁!”李玉橫的聲音在銃炮聲中穿行!
燒得滾燙、粘稠無比的金黃色液體,從城頭缺口處被守軍用長柄勺奮力潑下!
“啊——!”
下方攀爬的明軍衛所兵頓時發出了撕心裂肺、非人的淒厲慘嚎!皮肉瞬間被燙得焦黑卷曲,冒起青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