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巡撫衙門前的石階上,錦衣衛總旗官高進忠一步跨上高階,對門口驚疑不定的衛兵視若無睹,徑直闖入氣氛壓抑的公事廳。
留守的幾名書吏被這突如其來的煞氣驚得慌忙起身,如同受驚的鵪鶉。
“錦衣衛奉旨拿人!”高進忠的聲音不高,卻像冰錐砸在青石板上,他“唰”地一下亮出那蓋著猩紅禦印的駕帖,“四川巡撫王維章何在?即刻傳喚!”
書吏們麵無人色,噤若寒蟬。就在這令人窒息的靜默中,門外傳來急促得近乎奔跑的腳步聲。
右布政使王至中幾乎是撲進來的,臉上混雜著焦灼、惶恐,還有一絲極力掩飾卻仍從眼底泄露出來的幸災樂禍。
“高總旗!下官王至中!”他慌忙拱手,語速快得像連珠炮,“您可算到了!大事不好!王維章…王維章他畏罪潛逃了!”
“潛逃?!”高進忠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周身散發的寒意幾乎讓空氣凍結。“王大人!錦衣衛駕帖在此!他王維章身為封疆大吏,竟敢棄官潛逃?!欺君罔上,罪加一等!”
“千真萬確啊高總旗!”王至中捶胸頓足,痛心疾首之態做得十足,“下官也是昨天才完全拚湊出真相!
這王維章,不知從何處嗅到了風聲,竟使了一出瞞天過海、金蟬脫殼的毒計!”他語速飛快,將所知和盤托出。
“下官一察覺家眷失蹤之蹊蹺,立刻稟報了左布政使大人,並以八百裡加急向朝廷奏明王維章畏罪潛逃之實!
同時嚴令沿途州縣關卡,務必嚴加盤查,務必擒獲此賊!”王至中補充道,語氣鏗鏘,極力彰顯自己的“忠勤”。
高進忠的臉色陰沉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海麵,千裡奔襲,人困馬乏,路上跑死了幾匹上等驛馬,為的就是將這罪臣鎖拿歸案,押赴京師明正典刑!
如今卻撲了個空,人跑了,家也散了!這簡直是往錦衣衛臉上狠狠扇了一巴掌!他眼中戾氣一閃,手按在繡春刀鯊魚皮鞘上,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王至中被這眼神看得心底寒氣直冒,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跑了?”高進忠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聲音冷得能凍裂石頭,“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他能跑到天邊去?!”
他猛地轉身,對著身後兩名如同標槍般挺立的校尉厲聲喝道:“換馬!立刻!一刻不停,回京複命!將此間情狀,王藩台所言,原原本本,速報指揮使大人與聖上!”
“遵命!”兩名校尉抱拳領命。
沒有絲毫拖泥帶水,甚至連一口水都未及喝。高進忠幾人衝出死寂的巡撫衙門,翻身躍上王至中早已命人備好的驛馬。
再次絕塵而去,隻在衙門內外留下更深一層的死寂和無聲蔓延的巨大恐懼。
那代表至高皇權的駕帖,最終鎖拿住的,隻是一場精心策劃的空無。
與此同時,保寧府衙,張行剛結束一場關於劍州前線軍需調撥的冗長軍議,眉宇間帶著揮之不去的疲憊與思慮。
他正坐在偏廳裡,就著一碗清粥和一碟鹹菜,啃著冷硬的雜糧餅子。
親衛統領王振武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臉上帶著一種想笑又強忍住的古怪表情。
“表…將軍,呃,老太爺…從府上過來了,正在花廳等您呢。”王振武憋著氣,儘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正常。
“我爹?”張行一愣,咽下嘴裡的餅渣,眉頭微蹙,“他老人家不是在家清查賬務麼?這個時辰過來,有事?”
“是…老太爺親自過來了,說有極要緊的事,務必現在見您。”王振武眼神飄忽了一下。
張行心裡咯噔一下,放下碗筷:“快請!不,我這就過去!”
花廳裡,張益達並未落座,而是背著手,踱著步子,聽到腳步聲,他轉過身。張行幾步跨進來:“父親!您怎麼到前邊來了?可是財政有什麼問題?”
張老漢沒直接回答,先是上下打量了自己的兒子,眉頭立刻擰成了一個疙瘩:“看看你!一身征塵,鎧甲不卸,灰頭土臉!
成何體統!哪有一點將軍的樣子?去!淨麵更衣!我有極要緊的正事同你講!”
片刻後,張行洗漱好走了進來。
“行兒,”張益達見狀落了座,開門見山道:“你今年,虛歲也有二十一了吧?”
“啊?是,父親。”張行不明所以,老老實實回答。
“不小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聖人古訓,天經地義!我們張家,到你這一輩,也算掙下了一份…呃,不小的基業!
你手下那些兄弟,提著腦袋跟你乾,圖個什麼?不就圖個將來能封妻蔭子,有個安穩的奔頭?你身為主帥,年過二十卻孑然一身,連個家室都沒有,更遑論子嗣!
這讓下屬們心裡如何踏實?他們能不想著撈夠本錢就尋思退路?軍心不穩,根基何存?”
張行這才恍然大悟父親火急火燎親自跑到府衙來的“極要緊事”是什麼,頓時感覺一個頭兩個大,苦著臉道:“父親!眼下是什麼光景?正是生死存亡的關頭!哪還有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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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心思也得有!”張益達眼睛一瞪,不容置疑地打斷他,“仗,自然要打,而且要打好!但成家立業,開枝散葉,更是根本!這是比天還大的事!
比打下十座城池還緊要!沒有子嗣,沒有傳承,你就算打下萬裡江山,將來交給誰去?百年之後,誰給你捧靈摔盆?
你讓為父如何去見列祖列宗?”他引經據典,語氣沉痛,讀書人的道理和商賈的利害關係糅合在一起,砸得張行一時語塞。
張行被父親這套“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道理噎得說不出反駁的話,隻能無奈地試圖拖延:“那…那您老也不能如此心急啊,總得慢慢尋訪合適的……”
“不用你尋!”張父臉上露出一絲得色,捋了捋修剪整齊的短須,“為父已替你物色好了!保寧府城裡,數一數二的開明大士紳,陳懋德陳老爺家的掌上明珠!
閨名婉君!年方二八,不僅容貌清麗,更是知書達理,性情溫婉!比你小四歲,正是良配!”
“二八?十六歲?!”張行差點從椅子上彈起來,一臉難以置信的荒謬,“爹!這…這也太小了吧!還是個沒長開的孩子!”
“小什麼小!”張老漢不以為然地擺擺手,眼中精光閃動,“二八芳華,豆蔻梢頭,正是好時候!你懂什麼!
人家陳老爺是開明士紳,看重的是你的膽識、魄力和這川北實實在在的根基!這才是大智慧!”
隨後張行一陣據理力爭,張父也無奈,畢竟自家兒子走到今天,已經不能以常理待之!
隨後二人協商討論下,決定拿下整個四川再談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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