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九日,陝西,慶陽府城外,明軍大營。
空氣中彌漫著血腥、硝煙與馬糞混合的沉悶氣息,連續數日的攻防戰讓這座大營顯得疲憊而壓抑。
中軍大帳內,三邊總督洪承疇正伏案凝視著攤開的地圖,眉頭緊鎖。
地圖上,代表流寇勢力的箭頭如同跗骨之蛆,在陝西與河南、山西的交界地帶不斷蔓延、滲透。
他剛指揮了一次成功的防禦,擊退了高迎祥部對慶陽的一次猛烈進攻,但代價不小,將士們的臉上看不到多少勝利的喜悅,隻有劫後餘生的麻木。
帳簾被猛地掀開,一名風塵仆仆、幾乎脫力的驛卒在親兵攙扶下踉蹌而入。
驛卒的號衣被汗水浸透,沾滿泥濘,嘴唇乾裂,顯然是一路換馬不換人,以極限速度狂奔而來。
他顫抖著雙手,從貼身油布袋中捧出一個黃綾包裹的沉重卷軸,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清:“督…督師大人…京師…六百裡加急…聖旨!”
洪承疇心頭一凜,猛地站起身,幾步上前,接過那沉甸甸的卷軸,揮退驛卒和親兵後,他深吸一口氣,解開黃綾,緩緩展開那明黃色的卷軸。
朱砂禦筆,字字千鈞。
“半年……剿清……”洪承疇喃喃念出這幾個字,隻覺得一股巨大的、冰冷的壓力瞬間攫住了心臟,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他握著聖旨的手微微顫抖,指關節因用力而泛白。
帳內死寂之隻有燈花偶爾爆裂的輕微劈啪聲。
洪承疇的目光死死盯著那“半年之內”四個字,仿佛要將它們燒穿。
他太清楚眼下的局勢了。流寇並非烏合之眾,高迎祥、李自成、張獻忠等輩狡詐如狐,飄忽不定,避實擊虛,官軍疲於奔命。
朝廷糧餉匱乏,士卒欠餉日久,怨氣滋生;
各地官軍互不統屬,推諉掣肘更是常態。
半年?何其難也!
一股深沉的疲憊和無奈從心底湧起,瞬間淹沒了剛剛擊退敵軍的些許寬慰。
他緩緩坐回椅中,將聖旨輕輕放在案上,仿佛那是一件極其燙手又極其沉重的東西。
一聲長長的、壓抑到了極點的歎息,從他胸腔深處沉重地呼出,在空曠的大帳內回蕩,充滿了難以言說的苦澀與沉重。
與此同時,潼川州城外的校場上,旌旗招展,人喊馬嘶,氣氛與慶陽大營的壓抑截然不同,充滿了蓬勃的生氣和一種蓄勢待發的力量感。
校場中央,黑壓壓地排列著一萬新兵。
點將台上,張行一身戎裝,按劍而立,目光如炬地掃視著下方龐大的隊伍。
“弟兄們!”張行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透過喧嘩傳到每個人耳中,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你們,都是從潼川各地招募的新兵,今日齊聚這裡!不為彆的,隻為讓我們張家軍更強!讓咱們能打更大的勝仗,護住咱們的父老鄉親,打出咱們的一片天!”
校場上響起一片激動的回應聲。
“規矩,之前已經傳達到各營主官!”張行提高了聲音,“現在,按照兵員名冊名額,由各營副統領,開始挑選新兵!補充至各營,務必使每營兵額,足五千之數!”
隨著張行一聲令下,各營副統領紛紛上前,手持名冊,點出自己營所需兵員。被點到名字的新兵興奮地出列,跑向自己所屬營的旗幟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