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求速勝…難求速勝…”洪承疇頹然坐回太師椅,身體仿佛被抽走了脊梁,喃喃重複著,臉上是化不開的苦澀與疲憊。
他何嘗不知流寇難剿?根子在赤地千裡,民不聊生!但聖命難違!皇帝要的是立竿見影,要的是蕩平群醜、傳首九邊的捷報!
如今期限將過,局麵非但未有起色,反而因他調集重兵、反複追剿拉鋸,使得陝北、關中、陝南多處地方更加殘破,民生凋敝,流民如滾雪球般增多,無形中給流寇補充了源源不斷的兵源。
朝廷的催餉文書措辭一次比一次嚴厲,一次比一次急切,地方上籌措糧草已是怨聲載道,甚至有縣令跪在他麵前哭訴無糧可征。
軍中厭戰情緒蔓延,驕兵悍將如賀人龍等也開始私下抱怨這沒完沒了的“捉迷藏”,軍紀日益鬆弛。
他感覺自己正陷入一個巨大的、粘稠的泥潭,越掙紮,陷得越深,四麵八方都是無形的壓力,幾乎令人窒息。
紫禁城,乾清宮。
雖然洪承疇關於陝西戰事具體失利的詳細奏報尚未抵達,但一種強烈的不祥預感,早已如冰冷的毒蛇纏繞在年輕的崇禎皇帝朱由檢心頭,揮之不去。
案頭堆積如山的奏章,除了遼東告急、中原旱蝗的壞消息,還有幾份來自陝西巡按禦史和某些“消息靈通”言官的風聞彈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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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份密奏隱晦地提及:“…洪督師擁重兵於西安、延安之間,遷延數月,未聞與賊大戰…流寇四竄如故,延、鄜、商、漢等地告急文書不絕…或言其養寇自重,以固權位…”
另一份則直接彈劾官軍擾民:“…邊軍過境,索糧征夫,鞭撻官吏,甚於流賊…秦地父老,苦兵更甚於苦賊,怨聲載道…”
崇禎煩躁地一把推開這些奏章,霍然起身,快步走到巨大的大明輿圖前,目光死死盯住陝西那片用朱砂標注得一片狼藉的區域。
半年了!整整半年了!他力排眾議,委洪承疇以總督重任,視其為國之乾城!
甚至不惜從捉襟見肘的國庫中擠出糧餉,就是指望這位以知兵著稱的能臣儘快撲滅陝西的燎原之火,好讓他能騰出手來,全力對付心腹大患遼東建虜。
可結果呢?預想中“蕩平群醜”的捷報沒有等來,零星傳入耳中的卻是州縣不斷告急、賊勢依舊猖獗的壞消息!
洪承疇先前那些“布置周詳”、“賊勢漸蹙”的奏報,此刻看來,竟如同虛言搪塞!
“無能!還是無能!”崇禎猛地一拳砸在輿圖上陝西的位置,發出沉悶的響聲,嚇得侍立的司禮監太監王承恩渾身一哆嗦,頭埋得更低。
“耗費錢糧無數,空耗國力!寸功未建!流寇越剿越多!陝西糜爛至此,生靈塗炭,他洪承疇難辭其咎!”
多疑的性格讓那些養寇自重、畏敵避戰的風聞如同毒藤,在他心中瘋狂滋長、纏繞。
難道洪承疇真的在擁兵觀望?難道他也像那些前朝跋扈的邊帥一樣,開始不把朝廷旨意、不把他這個皇帝放在眼裡了?
一想到此,崇禎胸中的怒火便熊熊燃燒,幾乎要破膛而出。
“皇爺息怒,龍體要緊,龍體要緊啊。”王承恩硬著頭皮,小心翼翼地勸道,聲音帶著惶恐。
“洪…洪督師或許…或許正在籌劃一場大戰,欲畢其功於一役,捷報…捷報已在路上也未可知…”
“未可知?”崇禎猛地轉頭,眼神銳利如冰錐,直刺王承恩,嚇得後者撲通跪倒。
“朕要的是結果!是流寇授首!是陝西平定!不是這無休止的拖延和壞消息!再給他一個月!若再無尺寸之功,若再無捷報傳來,朕…定不輕饒!”
他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年輕的皇帝在巨大的焦慮、失望和猜忌中煎熬,對洪承疇的信任,如同風中殘燭,正在被殘酷的現實一點點吹滅。
他隻等那封注定遲來的、詳述敗績的奏章抵達,便要行使帝王的無上權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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